她把手伸过去,揪住衣角轻轻一拽,他回头,连理枝相结。
连理枝结在蜿蜒盘旋的公路上,结在红艳艳的三角梅旁,结在筷子夹过去的腊肉里,结在大手牵住小手的温暖中……这一牵,牵了十六年的“我爱你”。
她是临翔段的记录员,一名大着胆子干工作,像汉子一样敢吃苦能耐劳的养路女工,和其他男人一样,她每天在路上挥着铁铲、握着锄头,男人们干什么她就干什么,男人们怎么吃她也怎么吃,她是个女人,可在工作上,她从没把自个儿当成个娘们儿。她叫杨臣书,是很多人眼中的女汉子,每天穿上那一身橘红,她就要到路上作业了,一直干,一直干……
十六年前,那个长得憨厚的男人,那个叫李华彪的养路工,骑着二手摩托车带着美丽的临沧姑娘从城里一直到博尚,他对她说去“看海”。从此,小伙儿成了姑娘一辈子的骆驼祥子。
两个人,一条路,一辈子……
白云苍狗,白驹过隙,时针拨到2014年的7月,台风“威马逊”横扫中国南方大片地区,所过之处满目疮痍。临沧,威马逊也没放过,浑浊的河水从山里卷裹着泥沙往下冲,塌方、滑坡、落石……那些天,每条公路都在通报险情,所有养护人员都保持一级战备状态。手机铃音响落,男人轻轻说了句“我得走了”,便穿上雨衣转身出了门,妻子只顾得上说了句“开车要小心啊”,丈夫已经消失在凉冷的雨夜里。雨水狠狠拍打在窗户上,妻子再也没睡着,被子里,是再也裹不住的惴惴不安。
几个小时后,妻子的手机也响了,景清线发生山体塌方,公路被阻,要马上清通道路,她立马穿上雨衣,直奔险情路段。离开的时候,她轻轻关上门,屋里,是刚刚退烧的女儿。
大雨如注,大量的土石方冲入河道形成堰塞湖。公路被堵,河道被堵,上游的水越积越多,土石方不断往下塌。“危险!危险!”杨臣书被班长大声叫喊着一把拽回来,两块巨大的土夹石重重落在她挖水槽的地方,她瞪大了眼睛,半天没说一句话,咽了咽口水,她举起锄头继续挖。装载机、挖掘机、人工统统一起上,五个多小时的奋力抢修,路通了,河道通了,天也亮了。抬起头,才看见男人手里提着两大袋包子站在路对面望着她。
“还热乎呢!”
他告诉她还热乎呢,只是妻子不知道,丈夫开车经过的路段发生路基塌陷,左后轮突然悬空,他踩死油门拼命把方向盘往右打,悬空越来越大,一大块沥青路面瞬间滑落山谷。车停在路边,转弯灯还在闪,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在发抖,男人躲过一劫。而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默默无言。妻子大大咬了一口包子看着男人笑了,男人皱着眉低下头:“笑什么笑,饱饱吃。”妻子望着男人:“开车要小心啊!”男人嗯了一声,又急切切地离开了。
她差点被落石砸到,他不知道;他差点滚落山谷,她不知道;她忍着剧烈的胃痛望着他笑,他不知道;他把包子捂得严严实实身子被雨水淋得湿透只为给她一口热乎,她不知道……
我想在你身边,你知道不知道?
十六年了,他们有千百个理由说自己委屈,有一大摞的难过可以写满大街小巷。当所有回忆和爱恋都回到原点,当你侬我侬的情话都消失殆尽,看到的,是四目相交的擦身而过,是递过去的热汤,是凑过去的肩膀。
他对她的爱有多重,路两边的树知道;她对他的情有多深,路上的石头知道。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