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定要投胎到江南,生得娇娇弱弱,说得一口吴侬软语,满是小女儿娇态,叫人看了便心生疼惜,再学一门手艺,守住白墙青瓦,随着流水落花就这么一辈子。——元成”
这是魏元成写给她的信里最后一段话。
整个南京都在逃命,褴褛的贫民,高官的轿车,垂头丧气的溃兵,都在逃离南京。李菀澜记忆中的这段时光正是如此。
1937年的深秋。魏元成那个负心汉王八蛋头也不回地永远离开了她。
街上的报童依旧在报喜不报忧,什么“我军神兵天降斩获倭寇首级多少多少!”“号外:国军虎将大破日军于XXX。”但是女校的老师们都已经下了通知,日军离南京城只有不到一百里了,要求女校学生们收拾好行李准备撤离。
菀澜总觉得一切都发生的有些虚幻,不对啊,总统先生前阵子都还在电台里慷慨激昂要让南京成为国军的钓鱼城(南宋抗蒙前线,被围攻近三十年未曾陷落。),要在这里放干日本人的血。怎么现在就连政府都要撤离南京了,菀澜当然不懂,她毕竟只是个学生,但是元成身为教导旅的军官,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这座城,都挨不过这场战争了。
那日清晨,他军服笔挺的堵在了女校的门口,一直守到了她的班级,看见她,也不顾四周人多,一把紧紧抱住了她,揉进怀里,仿佛要把菀澜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菀澜羞红了脸,使出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推开他,羞怒的看着他不说话,谁知她刚要开口骂他,就看见他掏出了一封信交给了她,连带着信封里包裹的一粒硬物。
“菀澜,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拆开,本来想抓紧时间娶你的,可惜战况不允许,那就等我打完这场仗,再去你的无锡老家提亲。”元成正了正帽子,头也不回走了。
菀澜回忆了很久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她可以十分肯定那个场景和每一个恋人分别奔向战场的剧本都一样,元成也是带着企盼,带着渴望,带着爱慕的说要娶她的,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剧本的结尾却是阴阳永隔?她不明白,元成当时的语气,表情分明不像那种抱有死志,决绝不归的样子,反而像是只是去隔壁买包烟一般轻松,“那就等我打完这场仗,再去你的无锡老家提亲。”
他一定能逃离这里的吧,毕竟他是军人啊,有枪有炮,无所畏惧,不像她们这些学生,过渡口时被政府要员抢了船只能下一趟过河,结果船到河中央便被飞机炸沉在江心,她们也只能滞留在南京,遇见了日本人也只能举起双手束手就擒。他不一样,他一定能杀出去的,菀澜心想。
菀澜快要死了,身后的那个丑陋的日本兵还在折磨着她,她的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晰。人死的时候往往会想起这一世最重要的东西,而她想起了那封被提前拆开的信,想起了元成,想起了初见元成的那个午后,年轻的军官,青涩的女学生。忽然,回忆被身后的呻吟和哭嚎声打断,是自己的某个同学被日军又处决了么?菀澜的心里刚刚浮现这个念头,便感觉后脑一疼,意识便陷入了无边黑暗…
元成躺在已经没有了一个活物的阵地上,用唯一能活动的手掏出了胸口的一枚戒指,被硝烟熏的漆黑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另一枚被他塞在信封里送给了菀澜,想来按照她的性子一定已经拆了信封偷看了,现在一定很开心吧…只是,他娶不了她了。
菀澜她应该已经安全离开了南京吧,自己尽力了,是时候说再见了,那么,一起死吧,杂种们!!!元成的表情突然扭曲无比,看着战壕外刚刚冲进阵地冲到他面前的日军士兵,扯开了身上绑的手榴弹引线,疯狂狞笑着。
随着一声爆炸,一切,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