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种小楷笔,浅黄的竹管上,贴着细致的红纸标签,上面写着“一天星斗焕文章”。
真是绝佳的诗句!不知那些文雅的中国前辈是何处得来的灵感,“一天星斗”确实是文章的前奏。
如果没有那暑气全消、凉风渐起的夏夜,人们就不会有那么多机会细数那满天的繁星,去为它们编故事、写神话了。
夏天的夜色来得迟。黄昏拖着长长的裙裾,舒舒展展地踱步,把一天的暑气细心地收敛,然后才慢慢地隐去。
星星不等黄昏褪尽,就开始在淡灰的天空中一个一个地出现。起初,你会说,上面只出了一个星。但你立刻看见不远还有一个,而且另一边还有一 个。不止一个,而是三个。不止三个,而是很多个。
星星就是这么喜欢调笑的小精灵,闪着亮眼,躲在你明明看不见的地方, 却打赌说它早就在那里,是你没有看见。即使你不服气,辩说它一定刚刚并 没有在那里,它却只是对你顽皮地眨眼,不由你不对自己的注意力开始怀疑。
要说也是,我们对细碎的东西常常不会给予准确的注意,何况是星,那么一大把的被造物者任意一洒。它们除了平面上的,还有从深深远远的地方 透过来的。在夏夜数过繁星的人都早已发现,天不是一张幕,它是一片广远的、深不可测的空间,那空间里,布满着星群。
就在你数星的时候,夜色悄悄地涂满了空间。天变成了浓浓的黑蓝。星 就洒在那其深如海的黑蓝里,你再也数不清它们有多少。好像就在那几颗先 到的星星向你调笑的时候,其余的已经趁你不备,涌来了一大群,而且立刻各就各位,向你炫耀它们的机伶。那星群的闪烁与成串的光辉,像柴可夫斯基乐谱上那善于编织幻想的竖琴。
于是,你和你的同伴们也妥协地静下来,专心地赏星。想像其中有一颗星属于你,或有一颗星可以寄放你的心愿。想像某一个你所思念或崇仰的人是其中一颗最亮的星的化身。想像那偶然划过的陨星是某一个不平凡的生命的最后光芒。想像星与星也是邻居,也有交往也有爱情与别离,也想像那随着不同日子的斗转星移像征着某些命运的改变。
夏夜繁星是一组歌,也是一群梦。
看星的人常常就这样在夜风中入睡。他们的梦里,装饰着满天的繁星。
有人梦到了自己也在一颗星上,驶入了其余的星群。
亿万年来,人们发现,只有这一个关于星的梦,忽然成真。
罗兰(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