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词 | 《钗头凤》陆游

品词 | 《钗头凤》陆游

2017-06-14    13'00''

主播: 绿叶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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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感谢收听,期待你对本期节目的评论留言哦~红酥手,黄縢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 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  这首词写的是陆游自己的爱情悲剧。 他出生于越州山阳一个殷实的书香之家,幼年时期,正值金人南侵,常随家人四处逃难。 这时,他母舅唐诚一家与陆家交往甚多。 唐诚有一女儿,名唤唐婉,字蕙仙,自幼文静灵秀,不善言语却善解人意。 与年龄相仿的陆游情意十分相投,两人青梅竹马,耳鬓厮磨,虽在兵荒马乱之中,两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仍然相伴度过一段纯洁无暇的美好时光。 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种萦绕心肠的情愫在两人心中渐渐滋生了。 青春年华的陆游与唐婉都擅长诗词,他们常借诗词倾诉衷肠,花前月下,二人吟诗作对,互相唱和,丽影成双,宛如一双翩跹于花丛中的彩蝶,眉目中洋溢着幸福和谐。 两家父母和众亲朋好友,也都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陆家就以一只精美无比的家传凤钗作信物,订下了唐家这门亲上加亲的姻事。 成年后,一夜洞房花烛,唐婉便成了陆家的媳妇。  从此,陆游、唐婉更是鱼水欢谐、情爱弥深,沉醉于两个人的天地中,不知今夕何夕,把什么科举课业、功名利碌、甚至家人至亲都暂时抛置于九霄云外。 陆游此时已经荫补登仕郎,但这只是进仕为官的第一步,紧接着还要赴临安参加“锁厅试”以及礼部会试。 新婚燕尔的陆游留连于温柔乡里,根本无暇顾及应试功课。 陆游的母亲唐氏是一位威严而专横的女性。 她一心盼望儿子陆游金榜题名,登科进官,以便光耀门庭。 目睹眼下的状况,她大为不满,几次以姑姑的身份、更以婆婆的立场对唐婉大加训斥,责令她以丈夫的科举前途为重,淡薄儿女之情。 但陆、唐二人情意缠绵,无以复顾,情况始终未见显著的改善。 陆母因之对儿媳大起反感,认为唐婉实在是唐家的扫帚星,将把儿子的前程耽误贻尽。 于是她来到郊外无量庵,请庵中尼姑妙因为儿、媳卜算命运。 妙因一番掐算后,煞有介事地说: “唐婉与陆游八字不合,先是予以误导,终必性命难保。” 陆母闻言,吓得魂飞魄散,急匆匆赶回家,叫来陆游,强令他道: “速修一纸休书,将唐婉休弃,否则老身与之同尽。” 这一句,无疑晴天忽起惊雷,震得陆游不知所以。 待陆母将唐婉的种种不是历数一遍,陆游心中悲如刀绞,素来孝顺的他,面对态度坚决的母亲,除了暗自饮泣,别无他法。 迫于母命难违,陆游只得答应把唐婉送归娘家。  词的上片通过追忆往昔美满的爱情生活,感叹被迫离异的痛苦,分两层意思。 开头三句为上片的第一层,回忆往昔与唐氏偕游沈园时的美好情景: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虽说是回忆,但因为是填词,而不是写散文或回忆录之类,不可能把整个场面全部写下来,所以只选取一个场面来写,而这个场面,又只选取了一两个最富有代表性和特征性的情事细节来写。 “红酥手”,不仅写出了唐氏为词人殷勤把盏时的美丽姿态,同时还有概括唐氏全人之美(包括她的内心美)的作用。 然而,更重要的是,它具体而形象地表现出这对恩爱夫妻之间的柔情密意以及他们婚后生活的美满与幸福。  第三句又为这幅春园夫妻把酒图勾勒出一个广阔而深远的背景,点明了他们是在共赏春色。 而唐氏手臂的红润,酒的黄封以及柳色的碧绿,又使这幅图画有了明丽而又和谐的色彩感。 “东风恶”数句为第二层,写词人被迫与唐氏离异后的痛苦心情。 上一层写春景春情,无限美好,到这里突然一转,激愤的感情潮水一下子冲破词人心灵的闸门,无可遏止地宣泄下来。 “东风恶”三字,一语双关,含蕴很丰富,是全词的关键所在,也是造成词人爱情悲剧的症结所在。 本来,东风可以使大地复苏,给万物带来勃勃的生机,但是,当它狂吹乱扫的时候,也会破坏春容春态,下片所云“桃花落,闲池阁”,就正是它狂吹乱扫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因此说它“恶”。 然而,它主要是一种象喻,象喻造成词人爱情悲剧的“恶”势力。 至于陆母是否也包含在内,答案应该是不能否认的,只是由于不便明言,而又不能不言,才不得不以这种含蓄的表达方式出之。  下面一连三句,又进一步把词人怨恨“东风”的心理抒写了出来,并补足一个“恶”字: “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美满姻缘被迫拆散,恩爱夫妻被迫分离,使他们两人在感情上遭受巨大的折磨和痛苦,几年来的离别生活带给他们的只是满怀愁怨。 这正如烂漫的春花被无情的东风所摧残而凋谢飘零。 接下来,“错,错,错”,一连三个“错”字,连迸而出,是错误,是错落,更是错责,感情极为沉痛。 但这到底是谁错了呢? 是对自己当初“不敢逆尊者意”而终“与妇诀”的否定吗? 是对“尊者”的压迫行为的否定吗? 是对不合理的婚姻制度的否定吗? 词人没有明说,也不便于明说,这枚“千斤重的橄榄”(《红楼梦》语)留给了读者来噙,来品味。 这一层虽直抒胸臆,激愤的感情如江河奔泻,一气贯注;但又不是一泻无余,其中“东风恶”和“错,错,错”几句就很有味外之味。  词的下片,由感慨往事回到现实,进一步抒写妻被迫离异的巨大哀痛,也分为两层。 换头三句为第一层,写沈园重逢时唐氏的表现。 “春如旧”承上片“满城春色”句而来,这又是此时相逢的背景。 依然是从前那样的春日,但是,人却今非昔比了。 以前的唐氏,肌肤是那样红润,焕发着青春的活力;而此时的她,经过“东风”的无情摧残,憔悴了,消瘦了。 “人空瘦”句,虽说写的只是唐氏容颜方面的变化,但分明表现出“几年离索”给她带来的巨大痛苦。 像词人一样,她也为“一怀愁绪”折磨着;像词人一样,她也是旧情不断,相思不舍。 不然,就不会如此消瘦。 写容颜形貌的变化来表现内心世界的变化,原是文学作品中的一种很常用的手法,而在“人”“瘦”之间加一个“空”字却另有深意。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古诗·陌上桑》)从婚姻关系说,两人早已各不相干了,事已至此,那这个“瘦”就是白白为相思而折磨自己。 著此一字,就把词人那种怜惜之情、抚慰之意、痛伤之感等等,全都表现了出来。  “泪痕”句通过刻画唐氏的表情动作,进一步表现出此次相逢时她的心情状态。 旧园重逢,念及往事,她不能不哭,不能不泪流满面。 但词人没直接写泪流满面,而是用了白描的手法,写她“泪痕红浥鲛绡透”,显得更委婉,更沉着,也更形象,更感人。 而一个“透”字,不仅见其流泪之多,亦见其伤心之甚。 上片第二层写词人自己,用了直抒胸臆的手法;这里写唐氏时却改变了手法,只写了她容颜体态的变化和她痛苦的心情由于这一层所写的都是词人眼中看出的,所以又具有了“一时双情俱至”的艺术效果。 可见词人,不仅深于情,而且深于言。 词的最后几句,是下片的第二层,写词人与唐氏相遇以后的痛苦心情。 “桃花落”两句与上片的“东风恶”句前后照应,又突出写景虽是写景,但同时也隐含出人事。 桃花凋谢,园林冷落,这只是物事的变化,而人事的变化却更甚于物事的变化。 像桃花一样美丽姣好的唐氏,也被无情的“东风”摧残折磨得憔悴消瘦了;词人自己的心境,也像“闲池阁”一样凄寂冷落了。 一笔而兼有二意很巧妙,也很自然。  下面又转入直接赋情: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这两句虽只寥寥八字,却很能表现出词人自己内心的痛苦之情。 虽说自己情如山石,痴心不改,但是,这样一片赤诚的心意,却难以表达。 明明在爱,却又不能去爱;明明不能去爱,却又割不断这爱缕情丝。 刹那间,有爱,有恨,有痛,有怨,再加上看到唐氏的憔悴容颜和悲戚情状所产生的怜惜之情、抚慰之意,真是百感交集,万箭簇心,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再一次冲胸破喉而出: “莫,莫,莫!” 意谓:事已至此,再也无可补救、无法挽回了,这万千感慨还想它做什么,说它做什么? 于是快刀斩乱麻:罢了,罢了,罢了! 明明言犹未尽,意犹未了,情犹未终,却偏偏这么不了了之,而在极其沉痛的喟叹声中全词也就由此结束了。  这首词始终围绕着沈园这一特定的空间来安排自己的笔墨,上片由追昔到抚今,而以“东风恶”转捩. 过片回到现实,以“春如旧”与上片“满城春色”句相呼应,以“桃花落,闲池阁”与上片“东风恶”句相照应,把同一空间不同时间的情事和场景历历如绘地叠映出来。 全词多用对比的手法,如上片,越是把往昔夫妻共同生活时的美好情景写得逼切如现,就越使得他们被迫离异后的凄楚心境深切可感,也就越显出“东风”的无情和可憎,从而形成感情的强烈对比。 再如上片写“红酥手”,下片写“人空瘦”,在形象、鲜明的对比中,充分地表现出“几年离索”给唐氏带来的巨大精神折磨和痛苦。  全词节奏急促,声情凄紧,再加上“错,错,错”和“莫,莫,莫”先后两次感叹,荡气回肠,大有恸不忍言、恸不能言的情致。 总而言之,这首词达到了内容和形式的完美统一,是一首别开生面、催人泪下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