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恭让《白鹿原下》连载 第三回

段恭让《白鹿原下》连载 第三回

2015-11-09    22'10''

主播: 播音蓝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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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白鹿原下》连载 ︱ 第三回:为弄枪敬梅偷干大 毛娃在二豹子怀里,又拧又打又踢。二豹子无奈松了手,气恼地问:“你变卦了?” 毛娃板着脸不看他,语气肯定地说:“等你收拾了穆柱国,我就给你。现在,你就别想!” 月光下,二豹子看着毛娃的样子,怎么就和庙里的观音菩萨是那么相像?一张圆圆的脸上神情凛然不可进犯,鼓鼓的胸脯一起一伏,两个拳头紧紧地攥着。二豹子看得有些懵了。 毛娃转身对他灿然一笑,忽儿变成了一脸春风:“回,咱该回去了!” 毛娃步履轻盈欢快地走在前面,二豹子沉闷焦躁跟在后面。走到篾匠家围墙外面时,毛娃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推开门进去了。 二豹子听到门关的声音,失望地一跺脚!自个在月光下吹着口哨,游逛了半夜才回家。 他在草坡上面打了半天滚,毛娃还是没有来?吃早饭时间,二爸孟秉坤过来特意告诉他:山里面最近又有货了。一头山猪跑到山口,把包谷糟蹋了一大片。“豹娃子,你给弹壳子都把药填了!” 二豹子喜欢种地打猎严谨实在的二爸;看不起他的亲大教学先生孟秉乾。嫌他大说的、做的、都是闲干话闲干事! 又约莫等待了一个时辰,毛娃还是没有来。 穆家开席的时间到了,叫客人的鞭炮声气势冲天,霹雳啪啦响成一片。 二豹子沮丧地朝回走。路过看见穆家场院搭起的席棚下面,几十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都是穆家的荣耀客人和嫡亲。一街两行的乡邻闲谝着,等待第二轮或者第三轮入席。二豹子一眼就看到,他的先人孟先生,也在等吃席的人群里。心里就暗骂:都是舔沟子的货!没出息的货!没成色! 快到家了,却看见东头的自家墙外面,坐着两个悠闲的人,用柴火棍在地上划了格子,拿石头子儿玩丢方。一个精瘦老汉着长袍马褂,斜倚在躺椅上面,是范老八。一个壮汉席地而坐,如同一口搁在地上的铁钟,是黑娃。村里人背地里,叫这两个人是“刀客。” 范老八老了,没有了当年叱咤风云的气概。最后一次“出坡”差点丢了他的命。对家的火力十分硬,打断了他两条肋骨。由黑娃不顾死活背了下来。 去西安城请有名的西医王麻子开的刀,把两条肋骨取了。从此八爷走路就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他决计收山时间,许多的仇家,他都摆宴席请了,有的还花了银子,江湖恩怨一笔勾销。回家来只有黑娃一个人跟着,看家护院,侍候两槽牲口,打理两料庄稼。 十多年前,听说穆家儿子弄了三杆枪当土匪了。他就寻思:不能再结仇了。穆柱国给民团收编,当了连长那年,他就把那个让别人睡了的小老婆,果断地卖给人了。 走到穆家门口,穆老爷子试探着问:“你真的把那个祸害卖了?” 老八没有直接回答。一扬头委婉地朝老爷子一拱手:“风吹了,云散了。财东哥,你看,今日天蓝的多么宽敞!” 二豹子叫了一声:“八爷!黑娃叔!” 黑娃就憨厚热情地叫他:“二豹子,丢方来!” 二豹子摇头说:“不咧!” 黑娃关切地问:“等一会吃席去?” 二豹子摇摇手转身走了。 八爷从躺椅上面,抬一抬屁股,惋惜地骂道:“上不入天,下不入地个货!” 毛娃和篾匠在一起,是一朵豌豆花。她一脸秀气泼辣,眸子里是不畏劳苦的坚毅神情。但干完活,梳头洗脸,手心里挖了一点点雪花膏,在脸上、脖子上一揉抹。再换上徐腊花给的红底碎白花夹袄,立刻就像换了个人。那神情里就有了月季带刺的美艳。 她脚稍儿一弹一弹,细腰一拧一拧地出了门。不管眉毛展着或者微微戚着,和拖着拉着芦苇的、脸上满是泥污汗水的毛娃比,就不像一个人了。 毛娃进了龚家,先侧着耳朵听了一下,干妈徐腊花正在屋里吱呀吱呀摇着拧车子,忙着拧纳鞋底用的麻绳子呢。她就一溜碎步,飞快地从二道门,走过厢房的长廊,进里屋去了。 她干妈和干爸龚震川,住在里屋,两边厢房,一边是住着小老婆白牡丹,一边是住着大儿子龚敬山,小儿子龚敬水。 毛娃喊了一声:“干妈哎——”快五十的徐腊花就放下手里的活计,以一个成年妇人全部的慈爱温情悠扬地答应:“我毛娃来了噢!快到我跟前来。” 毛娃朝徐腊花跟前一挤,徐腊花就吸着鼻子说:“闻着咧!闻着咧!我娃是个香豆豆!香得实在没法说。我娃吃啥呀?”说着,就转身拿来龚震川才给她买的盒装什锦点心。 伸手打开了,毛娃的手翘成一个兰花指,她先捏了一块,喂到干妈嘴里,再捏了一小块,捧在手心里咬了小小一口。 她问:“那个人呢?”小嘴就同时朝东厢房一努。 徐腊花明明知道她问的是谁。却故意绕弯子:“你大哥嘛,赶骡子去了,你小哥嘛,上学去了。”毛娃一听就扭了扭身子,徐腊花这才慢悠悠恍然大悟一般说:“噢,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娃问那个死鬼呢!进县城去了,要你干大陪她呢,你干大给穆团长家过事去了。派了个长工跟着,给她买花布、看病、散心去了!” 毛娃一听放心了。眼下迫切的问题,就是怎么样把干妈哄开,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干爸的枪。 想了想,办法就有了。她做出刚刚想起的样子,惊咋咋拉长声音,煞有其事地说:“干妈呀,我那天去我大哥房里,咋就闻见有一股子牲口身上骚呼呼的气味?” 徐腊花一听,可是吃惊不小:“你哥懒,他很少洗身子。你说,你干大咋就让你哥哥干了这个营生!” 说着就放下手里活计,起身急急去厢房查看。“走,女子,跟我看去!” 毛娃飞快地瞥了一眼干爸炕上的枕头,和往常一样放在那里。就跟在干妈后面出门。 她在心里偷偷笑,这个话她已经说了两回了。 白牡丹刚刚进龚家那会,她来看新鲜。那天干妈没有在家,生气去她娘家徐家河了。老大龚敬山在街上看见她就叫:“敬梅,敬梅!你到我屋里来,我给你买了雪花膏呢。”毛娃就跟在干哥后面去了。 走到门口,她两手扶住门框,朝里面探头一看,炕上有布料,雪花膏,五彩的丝线,木梳镜子一大堆,眼睛一亮,就感觉好喜欢。她一进去,干哥就轻轻地闭上了门。给毛娃了一瓶雪花膏。又拿起布料,问她喜欢不喜欢?毛娃摇摇头。他又拿起木梳镜子让毛娃看,毛娃还是摇摇头。毛娃的眼睛,看着那一把子红绒线,龚敬山就殷切地问她:“你喜欢这个?”毛娃一看,是扎头发的那一种红绒线,就要干哥给她剪一段做头绳。 干哥哥在屋里转来转去,寻不到剪刀。却转到她身后面,把她紧紧地抱住了。他嘴里像曳坡的骡子,喘着粗气,流着哈喇子,还朝她脸上拱。毛娃一下急了,就连踢带咬。小声骂他:“你胡骚情啥呢!”急中生智抬起脚,把龚敬山放在桌子下面的黄铜洗脚盆子踢了起来。 “咣咣当当”的声音,惊动了对面厢房的白牡丹。“咯吱”一声开门了,听到她踏踏走过来的脚步声。敬山立刻松开手。毛娃把他一推:“哥吔,我怎么就闻见你身上啊,有一股子牲口气味?” 白牡丹进来,冷冷地瞥了敬山一眼,问了一句:“这些,都是你给我带的?” 说着,解下脖子上的丝巾子,铺在炕上,把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一起揽了。“咣”地开大了门,扭着屁股走了。 毛娃好像忘记刚才挣扎着的事情了,她大声惊叫说:“哥,咱姨俊得很么!”咣地放下攥在手里的雪花膏瓶子,毛扎扎的眼睛凶狠狠地扫了敬山一眼,转身跑了。 徐腊花进了厢房,促起鼻子东边闻一闻,西边闻一闻,自言自语说:“没有啊!”毛娃也学着干妈的样子,闻来闻去。干妈说:“这个鬼女子鼻子灵!” 毛娃猛地一拍手:“干妈,你看,今日个窗户大开着呢!”徐腊花一看也是。 两个人就把被子打开、床单掀起来,徐腊花身子挡着,不让毛娃看见敬山床单中间、那些斑斑点点的污迹。又把炕前头散发着异味的鞋袜,都给拨拉出来。 毛娃拿起枕头:“干妈你看,漏荞麦皮呢。” 两人回到后屋。趁着干妈不备,她先把手伸到干大的枕头下面摸了一下,心中一惊,没有枪! 哎,干大的枪,从来都是放在这里的。干大有两把枪,一把是二十响,经常带在身上。一把是小小的勃朗宁,就在枕头下面。 她思量着说:“干妈也,我给你寻针线去。” 干妈说:“你寻去。” 一会,她又献殷勤说:“干妈也,我给你寻顶针去。” 干妈说:“你寻去。” 她把炕上的被子、桌子下面的几个抽屉、墙上的窑窝,都翻遍了,还是没有她要寻找的东西。 想起二豹子在老虎沟的山坡上,等待着她呢,不由急得她鼻子尖就冒汗了。 干妈说:“你还没有寻到?”她这才把攥在手心的顶针拿出来。 她想开溜。干妈说:“不能走。今日个就咱娘俩。干妈给你擀细面!你择菜烧锅。”她急了:“那,那我大——?” 干妈不紧不慢地说:“你两个大,今日个都在穆家吃席面去了。”说着,干妈锐利的眼睛飞快地在她脸上瞥了一眼。自怨自艾地说:“到底不是自家的肉,贴在身上也长不到一起。看,看,看,心里就想着个蔑匠!” 毛娃没有办法了,只好留下了。干妈家墙上挂着一个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