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和他的《四妹子》文 孙兴盛

陈忠实和他的《四妹子》 孙兴盛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通过朋友介绍，我认识了陈忠实，从此两人互相来往，不但交流文学，也谈家事儿女事。我比他大两岁，因此他称我老哥，我称他老弟。正式场合，我们自然互相叫名字，他喊我兴盛，我叫他忠实，时间长了，我的孩子们都叫他忠实叔。 1979年7月，忠实写信给我，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写几个中篇，譬如水陆庵、公王岭或者灞源山里边，要我帮他联系联系。我给他回信说：这几个地方都不够理想：第一，离我太远，无法照顾；第二，吃饭等生活问题有点困难。后来，我给他找了我们村两间新盖的厦房，既干净又通风，最重要的是安静，不会有人打搅他。我让他办完手头的工作，立即来我家，我全职替他服务。 他答应了，我立即给他准备床板、桌椅以及写作时需用的一应家具。 过了三两天，他却来信说：事情有变故，7月30日要去北京参加《北京文学》组织的一个创作活动，随后还要去青岛参加改稿会、登泰山，期间必须完成一篇小说，人家要在刊物上发表。来信向我道歉，并说：“……实在有点歉意，好在我们并非露水之交，来日方长，以后可能麻烦你的事情还要很多！请您向夫人致谢。” 1981年春天，他忽然写信给我，说是老父亲身体欠佳，想买一副较好的棺板，让我帮忙替他在蓝田的山里边留神一下，有合适的就买下来。于是，我跑灞源，进清峪，终于花二百多元买到一副“十二圆”，但因为木材检查站监管太严，难以运回，让我干脆卖掉，另想别的办法。 再一次提起创作中篇就拖到了1981年的5月份。我和老婆两人到兴平出售笼鋬，回家时路过灞桥，顺便去跟他聊聊。他说：“兴盛哥，前几次让你买材枋板，买椽，买檩，实在麻烦了你，很是抱歉。这次写稿子再打扰你，还真的有点过意不去。”我说：“咱两个谁跟谁嘛！没事，我再能帮你啥忙吗，不过吃几顿饭的事。你还是安安地跟我走，不会让你为难的。”我的老婆也说：“想吃啥饭你就说，没好的了还没瞎的。再说，兴盛写稿子，你还可以当场指点指点，帮他提高提高嘛。”忠实说：“那倒不是大事。不过，我计划写《四妹子》《十八岁的哥哥》《蓝袍先生》好几个中篇哩，可能给你们添不少麻烦。搅得你两口子都不得安宁。”在我两口子邀请下，他去了，写完第一个中篇《四妹子》，他决定回老家安排一下，就离开了我们家。 第二次再去创作，已经到了8月份。 1983年夏天，忠实已经成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住在作协家属楼里，我去泾阳卖笼鋬，回家时又去看他。一见面他就说：“老哥，我还真的有事要求你。来得正好。”我说：“有啥事你就说，能帮上的忙我一定帮你。”忠实说：“那几个中篇我弄完咧，把稿子交到中原农民出版社，三审已经结束，但印数上不去，没法签合同。”我问：“征订多少册就可以开印？”他说“5000册。老哥，我想让你帮个忙，替我征订一点行不？”“得多少册？”他说：“200册就行了，你也困难，不容易，太多了你拿不出钱。”“兄弟，再难的，我都要帮你。200册要多少钱？”“出版社预算了一下，每本定价三块五毛左右，200册也就是七百多块钱吧。数字还不少呢！”我不假思索地说：“为了保证印数，我干脆征订400册。”就这样，我给河南中原农民出版社写了一个订单：400册。 《四妹子》出版已经到了1988年的4月。第一版印数是5460册。这一年，我正在 渭南开饭馆，忠实写信给我，说是把款汇到出版社，人家就会把书给我寄到渭南。我因为想把生意转回蓝田，有搬家的迹象，所以事情暂时就撂下了。直到1990年春天，我在当地办起了“蓝川酒家” ，才有机会处理这件事情。他又写信告诉我，出版社已经把书托运到他的家里，让我干脆到家里去拿。我去了，拿了火绳子，带了1400多块钱，走进他位于作协家属院的四楼，他不在，因急事去了汉中，他的大女儿接待了我。付过款，大女儿帮我捆了四包。那时西安还没有如今这么多的出租车，我分四次背到长途汽车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坐上回蓝川酒家的长途车，我才有时间擦干一头的沐水。 四百本《四妹子》我一口气背回了许家庙我的老家。我得把它消化给读者。可是，我是个卖饭的，不会卖书，怎么办？我确实难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想了两天，我把四十本书捐赠给了我们村社办小学。学校领导和我们村的支部书记、村主任都很高兴，召集全校师生为我开大会，对我的义举表示庆贺，并要我在全校师生面前讲几句话。我说：书籍是精神食粮，但这个食粮是著名作家陈忠实先生送给大家的，要感谢，就感谢他吧。从此，蓝田县玉山镇峒峪村几百位师生就记住了“陈忠实”这个名字，一传十，十传百，峒峪村两千多口人都知道陈忠实写了一本中篇小说集《四妹子》。 再过几天，我和蓝田县人民政府门前的十几个书摊和书店说好了，让他们帮忙在蓝田销售。每家30本，很快地就分完了。过了十多天，我去检查销售情况，他们都说卖完了，读者很喜欢这本书，争相购买，不要三天就销售一空。我心里很舒坦，像喝了蜜一般，甜滋滋的。 不久，陈忠实给身在蓝田县文化馆专管文学创作的许宏轩写信，要他们在文化系统对我的义举进行表彰。许宏轩把这个讯息告诉了我。我说，那就不必了，咱们都是文学爱好者，更重要的，咱们是朋友，十多年的好朋友。再说，陈忠实为蓝田业余作者的贡献。远远超过了我这点微不足道的义举。举手之劳，何必挂齿！ 《四妹子》面世的全过程就是这样，从我给他找创作基地，再到帮助出版，甚至解决销售问题，我付出了我应该做的那么一丁点。这也许是陈忠实和我相好的一个见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