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咥面
文/渭沙
咥(die),这个字对关中人来说,主要指吃,比如咥面。
说起咥面,关中人有特点,首先是碗,必须用大老碗,特大喇叭口那种,这叫势大。第二,咥面要蹲起来,上辈人传下来的,这叫扎势。第三,咥面必须发声,就是呼噜呼噜,这叫声势。有了这三势,不用说,咥面香湿踏咧。
至于面,大都以形状来区分,比如biang biang 面,扯面、裤带面,总之面要宽,要长,有长一米的,一根面就是一大碗。秦始皇到咸阳时,一顿饭只吃一根面,有人不以为然,认为史书记载有误,让额说与史书无关,是他不懂关中的面。
做面,过去都是女人动手操作。关中的女人称作屋里人,她们常年不出村,最远不过去公社集镇卖一篮子的土鸡蛋,买些盐、油、醋,顺便也给自家男人捎些旱烟叶子。关中女人能干,织布、纳鞋、甚至冬季去生产队拉土方挣工分,当然,最能涨姿势的肯定是做面了。每每中午时间,村里男人们端出大老碗,圪蹴在一起,说事、论面,这时谁家女人面做的好,她男人跟着也长脸,但凡有人夸,他大都心里美滋滋,说:这算个啥嘛。
咥面是男人们的专利。面好,面美,面香,眼一瞅、一搭嘴便知。关中男人们都有个雅称,叫“掌柜的”,其实钥匙大都是屋里人攥着。“掌柜的”,是一种地位,至于钥匙,那是信任,是关中男人、女人的恩爱。“掌柜的”性子野,脾气倔,下雪天也要出外晃荡,大多提杆土枪,带上干粮,牵着心爱的细狗,直冲麦地,去撵兔。往往到开饭时,屋里女人把擀好的面在案板上铺开,没法下锅。她站在门外焦急张望,逢人就问:见额卧乃球基木,见额卧舌货木?
在我记忆里,关中人咥面应该是这样的:“掌柜的”从地里回来,甩打了身上的灰土,问,啥饭?屋里人说,今个咥燃面。此刻“掌柜的”嘴角上翘,干滞的眼里灵动起来。
这时,天上是一轮寒阳,院子里一只公鸡悠闲,踱着方步。“掌柜的”双手端碗,径直走向门外,在一个碌碡边抬高右脚,踩踏,左脚顺势蹲了上去。
第二步,就是要抬眼看,看村里路过的人。问,吃咧木?人家必定说,哎呀,你这面美滴很!“掌柜的”笑了。油泼辣子在阳光下,鲜红,热烈。“掌柜的”在碗里抄了又抄,他挑起火辣辣的面、火辣辣的人生、火辣辣的汗。
最后,关于咥面,我想这样总结:无论关中男人、女人,无论时间流逝、人在何处,我们的幸福,其实就是自家的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