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口儿(十一)
徐和平回到城里以后,很快被父母安排在市里的一家糖厂工作。
可是,新的生活没有他所预想的那么顺心如意,在工厂工作,还有几分压力。这里,上下班时间观念很强,迟到五分钟就要点名批评。这让他想起在雷神村子的松散环境,刘云麓已经敲过铜钟半小时,他才去上工,村民也是友善的对他笑笑。
他有文化,很快提升为车间主任。厂长有个女儿,叫姜小丽,和他年龄相仿,在区里贮蓄所工作。厂长有意把女儿嫁给徐和平,所以,对他的工资待遇很优厚。本来,他只是一个学徒工,很快就提升为技术工,这让在基层奋斗的其他工人很不服气,感觉徐和平在用裙带关系,为自己谋利,是依靠女人发达的男人,大家对他有几分藐视。
徐和平和工人开始有了隔膜,在领导面前,又不敢大声出气。姜小丽是姜厂长的独生子女,霸道、娇蛮又不漂亮,和徐和平在一起,什么事情都要占上峰。这让徐和平很不自在,他开始向往广袤的天地,向往在村子里处处被尊敬的感觉,他开始烦躁。忽然感到,生活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内心开始思念美丽的胡兰。那个偏远的村子,开始重新在他的脑海美丽起来,那个村子犹如一幅美丽的画卷,在他的脑海翻滚。
他给胡兰寄去一封问好的信:胡兰,你好吗?我回到城里,原以为一切会很如意,可是,生活并不是所想的那样……城市有城市的烦恼,在这里,在新的环境,要接触新的人,这些人都不知内心想什么,好像都和我过不去……你和大家好吗?我很思念您们。代问刘云麓与董书记好!
徐和平在一个星期天的中午,给胡兰邮寄了这封信。一封诉苦的信。
姜小丽开始威胁徐和平:“你要是听我的,要你吃香喝辣,要是不听我的,让你滚蛋走人。”
“我是一条狗吗?”徐和平质问姜小丽。“让你这个女人来回摆布。”
“别忘了,你父亲是怎样恳求我父亲给你招工名额的,恨不得给我父亲跪下。”
姜小丽在徐和平面前傲慢的回答。
徐和平还想辩解什么,只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他感到一阵害臊,为自己,也连累了家人。
他现在才明白,人穷志不短的涵义。
徐和平一阵气恼,把姜小丽作为泄欲的工具。姜小丽是一个丑女,没有人追求,巴不得快点结婚,她半推半就成全了徐和平。徐和平事后很后悔,可是,他是一个有良心的男人,他不得不告诫自己要有良心和责任感。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结婚是一件喜悦的事情,连徐和平也不知道,他们的生活会面临一场前所没有的动荡与危急,在他们的面前,有一条生活的暗流,在潜伏着,危及着他们平静的生活。
在一个月光升起的秋夜,月辉如海一样波动。四周凉风习习。
吉娃悄悄地推开院门,他已经失眠了。他很想去找吴腊梅,对他说说自己的思念之情。可是,他不能。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他没有接回自己的母亲,他母亲已经和吴腊梅生活惯了,愿意继续和吴腊梅生活。何况,他的工作很忙,不能顾及母亲。只能拜托吴腊梅继续照看。“母亲,原谅儿子,不能给您好日子。”
“你是县长,是公家的人……”吉娃母亲这样对吉娃说,让他放开手脚干,不要操心她。
吉娃一个人回到了家里,家徒四壁。没有一点人气,连母亲的身影都没有了。
在远处,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正是心爱的吴腊梅。吴腊梅没有说话,直接走进院落,直接进了吉娃居住的房间。她没有说话,摸着黑给吉娃加床褥子。“天凉了,不烧炕,就要加褥子。”
“不用,我明天就要回县城里。”
“明天就要走啊……”吴腊梅声音开始颤抖,躯体也开始颤抖……
吴腊梅说完,转身要离去。吉娃那里肯放过他,把她很轻松地抱在了炕上。吴腊梅已经是生过女儿的人,他和马宾在一起,只是把马宾当作吉娃。现在,吉娃就在眼前,她想推开他,却感觉自己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有大口喘着粗气:“您不要这样……求您不要这样……”
说话的时候,吉娃粗大与温暖的手掌已经抚摸起她美丽的乳房,她一下子回到少女的感觉。若干年前,也是这样,被吉娃在菜园子抚弄着。
吴腊梅开始喘着粗气,只是她不再挣扎。她也被吉娃的狂热点燃,她一翻身压住了吉娃。吉娃开始亲吻他的乳房,一股暖流与从没有的舒畅涌遍全身。
吴腊梅和吉娃亲热完毕,悄悄地溜回自己的房间。
她看看马宾,马宾还在睡梦里,可是,等吴腊梅睡下的时候,马宾眼角流出了热泪……
吉娃回到了县里,县里有许多的工作。一个县,一个农业的大县,如果连粮食都种不好,还有什么盼头。他要抓好农技工作。他给省里写报告,要了几台拖拉机回到县里。吉娃也知道山西有包产到户的事情,这个秋季,他也打算这么做。他计划先从雷神寨子试点,如果,真行,中央的好政策下来,也有了经验,只是,他在开党委会的时候,有一半的党员反对。他开始苦恼,最后,写下了保证书,说,这件事情如果是个错误,一切由自己承担。
吉娃县长很快调动农机部门,给每个村子分下去一台拖拉机。
别的村子都开回了拖拉机。雷神村子远些,消息传播的慢一点。他下一步计划,每个村子先安装一部电话。
刘云麓和董文祥在商议这件事情。“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情啊!”
“以前都是大伙出蛮力,现在,终于有了机械操作。”“省人、省牲口。”“有了这个拖拉机,我们庄户人就不用出蛮力,这都要感谢吉娃啊,这些,都是他向农业主管部门申请的。”
“可是,让谁当拖拉机手呢?”“董纳兰行。我看纳兰行。”
董文祥摇摇头:“他真不行,我的儿子我了解。他受不了那个苦头。”
“到了收割的旺季,要风雨无阻啊!”
“这个拖拉机手,不但要有文化,还要吃苦耐劳,一心为着群众着想。”
“我看,马宾可以。”
“自从吉娃回村以后,马宾就没有精神……”
……
“这个就让马宾来做,可以调节一下心情,那么多高档的一个农机,不相信他不愿意做,全国也就那么几台啊!”
刘云麓不再说话,他迈着稳健的步伐去大队部找马宾,让他到县里找吉娃批条子开回拖拉机。
刘云麓走进大队部的时候,马宾正在喝着粮食酒。这是第一次发现他在值班的时候喝酒。
“不要胃口了,没有菜喝什么酒。”
“你让我喝,我心里闷。”
“你娶了村子最漂亮的女人,你还闷!”
刘云麓蹲在大队部的椅子上。他能体会马宾的心情。一个男人的苦衷,就是为一个女人他苦!吉娃不苦吗?吴腊梅不苦吗?
“吴腊梅慢待你了。”
“没有,她对我很好。”
“很好,你难受个屁啊?”刘云麓坐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坐在椅子上。
他把酒给自己倒了半缸子,就端子缸子对马宾说:“来,叔陪你喝,今天要喝痛快了。”
刘云麓把马宾当作自己的孩子,他要好好地和马宾谈心。
“你不说,我也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想离开吴腊梅。”
马宾扬起脖子又喝了几口白酒,额头渗出豆子大的汗珠。他是想离开吴腊梅。可是,就是离不开吴腊梅,他已经在内心斗争了许多次。吴腊梅对他好,好的没有办法说,无论,他是发脾气还是摔东西,吴腊梅都没有反应,只是默默地做着家务。吴腊梅越是这样,马宾越是上火,他多么想和吴腊梅好好吵一架。
刘云麓又说:“你想吵一架,然后,丢下腊梅回到城里。”
马宾不再说话,他想打人。他积压胸口的闷气无法排解。
“你真回到了城里,就满意了吗?你会想吴腊梅的。”
马宾不在说话。
“你要走了,第二天,吉娃就接走吴腊梅。要到那个时候,你会更难受。”
马宾不再喝酒,他开始思考,他要赢得吴腊梅的芳心,他知道,吴腊梅不是一个爱钱与地位的人,但愿,他的包容让吴腊梅早些醒悟。刘云麓看着马宾不再喝酒,才说起,让他去县里找吉娃批条子,开回拖拉机的事情。
马宾没有说话。
刘云麓说:“怎么,不敢见吉娃县长吗?”
“有什么不敢见的!”马宾开始浑身充满了热血,他心情好一些。心灵开始从阴暗潮湿的地方,回归到阳光能投射到的地方。这个村子需要他,这里的男女老少需要他;他已经在这里洒下了热血和青春;他还会继续走下去。他要好好的学会生活寻找幸福。有的人先有爱情后结婚,有的人不也是先结婚后有爱情。他不能放弃自己与对未来的希望。
在马宾和刘云麓说话的时候,邮递员送来了徐和平的信。
要不要送给胡兰?他怕这封信是徐和平督促胡兰回到城里的,他一时没有了主意。
刘云麓安顿好马宾以后,然后,又去找董书记。胡兰不能走啊!胡兰是学校的骨干,她肩上的责任重大。
刘云麓看到天空有大雁飞过,它们排成“人”形,向南方飞去,心中未免生下一丝悲凉。
他怕这些年轻的知青一个个离去,要等他们真的离去的时候,他和董书记该怎么办啊!
这些年轻人已经在这里快消耗了自己七、八个年头了。“苦了这些孩子。”“真苦了这些孩子。”刘云麓的脚步开始发沉,眼角开始湿润,被一种妙明奇妙的情绪感动着,这种情绪就是知青带给他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