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回家,在路上,哥哥就打来电话,做好了我在家时爱吃的饭菜,闻之,一股暖流涌塞心间,潸然泪下,情难自抑。
我对哥哥的敬重由来已久。我曾经不止一次地给人说过,我这半辈子,不但没有顶撞过父母半句,就是对哥哥而言,也从未红过一次脸,搞过半点的不愉快。我们哥俩的关系,是汤峪河标本式的弟兄关系,已经是家乡老人教育子女的一个话题。
哥哥其实只比我大两岁,面容清秀,身体单薄,而我皮糙肉厚,在外人的眼里,他像弟弟,我像哥哥。但是,从小到大,他总是在无微不至地尽到当哥哥的责任,在我的心里,没有哪一个哥哥,能胜过他!
哥哥从小就是家中的宝,深得父母和婆爷的喜爱。特别是我的奶奶,更是呵护备至。我的奶奶是汤峪河出了名最严厉,也是最能干的人,在她的面前,我的父辈们总是规规矩矩,都不敢大点声说话,而我的哥哥却不管这些,敢吃、敢说、敢哭、敢闹,奶奶却能表现出百般耐心,万般慈爱,就这一点,在汤峪河特别是小东沟村很长时间传为笑谈。
小时候我们的生活很清苦。父亲行医,母亲在农业社上工,家务则大多落在我们哥俩的身上,而我们总能做到家长满意。那时候,每天放学后,我们俩都必须做三件事:刮洋芋皮、烧炕、打猪草。山里人生活苦,吃饭以粗粮为主,早晚几乎都是洋芋苞谷稀饭,于是放学后,我和哥哥每人必须完成刮洋芋皮的任务。夜晚天凉,炕上无褥子可铺,只有将炕烧热,大人下工回家晚上休息,不但温暖而且解乏。这在别的家里,是女人们完成的事,可我家没姐妹,母亲又太忙太累,只能由我们担当。相反,懂事的我俩没有将劳动当做负担,而是乐滋滋地接受,并且开展竞赛,看谁用时短,谁完成的质量高。有一次我俩一人一个火炕,烧着烧着就竞赛起来,不停地向火坑中填柴,结果是一个人将火炕烧红了,将铺盖着了,引起火灾;另一个炕也红了,虽没着什么,可是父母和我们都在炕上睡不成,温度太高了,只能在火炕前坐了一宿。
过去我家穷,在上学的假期,我们俩总是要上山挖药材、伐木头来贴补家用。在山上劳作的时候,哥哥总是将那少得可怜的黑馍,少得可怜的水,留给我食用,而他自己总是说不饿,偷偷到山间小溪,汲水而填补空腹。
冬天里大雪封山,我们还得坚持上山伐木。在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跟头,摔得手破脸肿。我在山上的经验少,那一次没有将脚腿缠好,冰雪之水就渗透到了鞋袜里,是彻骨的寒,是钻心的痛。冷得我坐在雪地里哭,而哥哥硬是一个人将我们俩的任务完成,一个人将伐下的木材从溜子放下,再搀扶我从山上下来。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那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在囫囵一色的白里静默着。那一刻,我一辈子也不会忘却。
哥哥小时候曾发过一次高烧,很严重,尽管父亲是医生,但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也是无能为力。那次高烧给哥哥留下了后遗症,耳朵变得几近失聪,性情变得木讷,这在我父亲的心中是一个永远的痛。
后来在上学的过程中,我和哥哥同在复式班上学,哥哥的学习很用功,但效果差,而小两岁的我,在完成自己的功课后,总能学会哥哥的课程。有时老师当众批评哥哥不如弟弟,那时的我还时常得意,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从教之后,我才知道老师的方法很不合适,而我自己的得意是那样的浅薄,每每想到这些,愧疚之情便漫过心头。
尽管命运不公,但是哥哥很要强,不但学会了农家人所有的活计,而且还学会了取药、打针,给父亲,给嫂嫂帮了很大的忙。特别是在双亲有病之后,更是尽到了两个儿子(替我完成孝敬父母的责任)的责任。
闲暇时,哥哥喜欢到沟沟坎坎去挖树根,然后在汤河里洗净了泥巴,根据自己的想象雕刻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形象。山里人对木材有着特殊的情感,哥哥没有专门学习过根雕,全靠自己的心思,一刀一刀,一道一道地刻着。有几个山外的行家竟然要以高价购买哥哥的树根,哥哥只是乐呵呵地笑着,那笑便填满了他脸上的沟沟壑壑。
哥哥对我的爱是无微不至的。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挣的很少,每次回家,哥哥总是要给我钱,给我贴补,推让的场面,常常使在场的人动容。在我有病后,特别是在医院的日子里,他坚持在我的床前,尽心服侍,常常几天几夜不合眼。在没人的时候,一个人到外边的角落里为我流泪,好像我身上的伤痛长在他身上一样,是那样的纠结,那样的难过。
这些年,我在外边工作干顺了,有了一点影响,有时难免有自得的影迹,哥哥总是告诫我,要低调,要谦逊,不要忘乎所以;要永葆山里人的品质,不要懈怠。
有时候,回到家里,哥哥总是会关心点国家大事,囫囵吞枣地说一些我都没听到的事。我没有纠正哥哥的思路,只是在认真的倾听,做好一个听他说话的听众,我想这也许就是对哥哥最大的尊重。
回到家里,看到父母香堂前的明烛和袅袅香烟,看到桌上已经做好的饭菜,我的心更是一揪一揪的,说不出的感觉只能换来一句话:有哥哥,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