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程社涛,网名灞河水,蓝田玉山人,1980年生人。爱好广泛,喜交朋友,工作之余喜好文字,《西北作家》首批签约作家。个人理念:用文字记录生活,借影像收藏岁月,以一颗赤诚之心交天下朋友。作品曾发表于《蓝田文学》《在蓝田》《大秦文摘》、《西部文学》《西北作家》等网络、公众平台。QQ:灞河水,598947196;微信:灞河水,chengshetao2014;个人微信公众平台:灞水长流,chengshetao;
在我初二的第二个学期,父亲在隔壁水生伯的带领下和水生伯一起去了西安,开启了收旧家具的职业生涯,这也是父亲人生中最后一个职业,也算是压轴职业了。
随着改革开放力度的进一步加大,城市的发展突飞猛进,处处都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而嗅觉灵敏的老乡们瞅准了这一机遇。于是,一批又一批的农人们深入城市的角角落落,在城市的发展中分得了自己的那一杯羹。
听父亲讲,他们到西安后,最早的旧货市场位于边家村十字东边的边东街。那时候收旧家具的生意属于刚刚起步,做起来也比较容易,只要人不懒基本上收入还是过得去的。
随着父亲在西安城扎下根,家里的经济情况也日益好转,母亲看病时所借的外债在父亲努力下全部还清,一切又恢复到了母亲生病前的状态。
此时,我已经面临初中毕业,全家的一切事务都在为即将参加中考的我让路。就连农忙,父母也不肯让我下地干活,生怕影响了我的学业。在这个家庭,学生学习永远都是至高无上的。自从哥哥一年前初中毕业在全家人的极力反对下主动放弃上学后,我就成了父亲唯一的希望。
六月中旬天气正热的时候,我和同学们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中考。很多同学的家长都放下手头的事全程陪伴儿子或者女儿参加中考。每当考生走进考场时,考场外总是聚集着一大群被烈日炽烤得面红耳赤的家长。父亲也曾向我表示要全程陪考,被我一口回绝了。我知道父亲和那一类人不一样,只是望子成龙心切却又一时半会帮不上什么忙,而为了向我表示他以及全家人的重视才提出陪考的。被拒绝后,父亲也道出了心里话:“其实我也不愿意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酣畅淋漓的暑假。因为毕业的缘故,假期多出二十多天,更没有了补课的烦恼。我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很长时间的小鸟终于挣脱了囚笼的束缚,可以自由地翱翔蓝天了。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和轻松。
在暑假将要走过二分之一时,我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考上了梦寐以求的位于县城的省级重点北关中学了;坏消息是我的中专考试成绩也同样超过了录取分数线。当然,除了我,任何人都不怀疑这是这个家庭双喜临们的事。我的父亲、母亲以及哥哥全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之中。今天我中考成绩双双过线,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是绝对的荣耀,这是毫无疑问的。
在农村,一直以来存在着一种观念——上学只要能带走户口,能跳出“农门”吃上“商品粮”就算是学有所成,大功告成了。所谓的“商品粮”户口在农村有着极其强烈乃至致命的诱惑力。有了“商品粮”户口就意味着国家分配工作,意味着“铁饭碗”也代表着衣食无忧。这在农村是人人皆知且深信不疑的“铁律”。上中专就是一个最稳妥方便又有保障的捷径。我的父亲一直以来也是这种观念的忠实信徒,对于我今后的路他也早已有所规划。
八月中旬的一天,我终于收到了北关中学的录取通知书。高兴之余,又隐隐的有一丝担忧,我知道父亲更倾向于让我上中专。在试探性的和父亲交流了几次之后,我悬着的心终于可以稍稍地放下一些来。父亲的态度很明朗——开学后你先去上高中,中专通知书来了再说。其实,父亲从未放弃过他为我设计的道路,并且已经着手为我上中专的事找关系。成绩上线并不代表一切就高枕无忧了,只有拿到录取通知书他的心里才会塌实,他生怕这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中专学校招生体检的那个日子。
凌晨的时候天空就开始电闪雷鸣,早上起来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让人望而却步,狂风裹挟着暴雨似乎要吞噬整个世界。我披上雨衣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在心里却不自觉的恨起这不作美的天公来。顶着风冒着雨我来到了第一个目的地——同学兼好朋友小伟家。在得知小伟不准备参加中专体检,也就是放弃中专只考高中这个情况后,本来就有着同样想法的我似乎也一下子找到了理由,于是便又在迈出小伟家门后径直按原路向回家的方向走去。在又一阵更加猛烈的暴风雨来临之前我迈进了家门。中考前专程从西安返回家的父亲关切地问到:“是不是把什么东西落到家里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此刻,我不知道该怎样向父亲开口。我心里清楚的知道我一旦说出自己的决定肯定会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的,这一点我是坚信的。但我又不能也不敢向父亲撒谎,毕竟上学以及上什么学和有关上学的事在这个家庭尤其是在父亲的心中是至高无上的大事。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要让我独自来决定,我是想也不敢想的,当然,我也是没有主导权的。我吞吞吐吐地向父亲说出了想放弃中专只想读高中的想法后耷拉着脑袋站在原地。此刻的我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刚刚被老师批评了一样。其实我自己也没有一个能够充分说服父亲的理由,在我心里中专和高中到底孰优孰劣,我也是没有谱的。只是我太渴望走进县城里那所属于省级重点的北关中学了。每个乡镇初中每届也就考上那么几个少的可怜的幸运儿,这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同时又是自己实力的体现,是一种荣耀,在我心里这是至高无上的。这一次父亲没有责备,更没有动粗。反而和颜悦色地向我说:“娃呀,你听爸的话,今天先去体检,不管以后怎样,你先去。否则以后后悔了就再也来不及了。”
“人家小伟都不去了,我也不想去。”我有点倔强。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爸知道你的想法,可万一以后你考不上大学又回过头来埋怨我,到那时可没有后悔药呀!”父亲有点急了。
“我考不上是我没能耐,我绝不怪你们。”我继续争辩着。
关于上学的事是有前车之鉴的。我的小舅当年高考落榜后一心想复读,但由于家里经济条件所限,外公、外婆没有让他复读。后来,又过了一两年,他当年的同学陆续有考上大学的,小舅的心里产生了强烈的震动。于是他便抱怨外公、外婆耽搁了他,为此和家里闹了很长时间矛盾。后来外公、外婆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东拼西凑为他又报了名,落榜后的第三个年头他又背起书包走进了校园,在努力刻苦了一个学年之后无疾而终。这件事情在父亲心里烙下了深深的烙印。同样,他也在努力地从这件事情里吸取着教训。只要是他认为对我们哥俩上学有利同时又可避免类似的事情在这个家庭发生的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他绝对会努力地去抓,生怕机会从身边溜走而扼腕叹息。
在和父亲进行了一场毫无意义的争辩之后,我最终选择了妥协。父亲生怕我再次反悔,不得不亲自“押”着我去学校。
父亲推出了自行车披上雨衣,看着我坐上后座之后,便用力地一蹬踏板,在自行车向前滑行的同时右脚轻轻地越过那道不算太高的永久牌自行车的车梁,便向着学校的方向出发了。
风更猛了,雨更大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满眼都是暴风雨的世界。柏油马路两边地势较低的地方此时已经宛如两条小溪一样顺着道路延伸的方向汩汩地流向地势更低的远方。晶莹剔透的雨滴不断地从天上砸下来,在落入水面的一刹那泛起一个又一个的涟漪,瞬间便又消失了。连续几天的酷热烦躁被这场暴风雨荡涤得干干净净。
雨继续下着,父亲载着我驶入了学校。在父亲跨下车子的同时,我清楚地看到,尽管披着雨衣,但父亲已是全身湿透,而我却是滴雨未沾。一路上我们是迎风前进的,准确的说,是父亲在迎风前进,我只是坐在父亲背后一个父亲用身躯营造的避风的港湾里。雨借着风势吹打到父亲那胡碴密布的脸上,然后又在重力的作用下流遍全身,父亲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一样。
聚到教室里准备去县城体检的同学已经有二十多人了,唯一的一个陪同的家长就是我的父亲,其他人自然是不了解这其中的缘由了。当然我也不是那种“娇贵少爷”,这一点大家还是了解的。
带队体检的是学校的李校长。李校长五十多岁却早已谢顶,锃亮的头顶透过一缕从脑袋右侧梳上来的头发向人们昭示着一种智慧的力量,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
李校长从父亲口中得知事情的缘由后,眼神里便透露出一种敬意。随即便转身对我说:“有这样的家长是你的大幸,有的家长对子女的学习从来都是不闻不问的,你爸很难得,你应该听他的话不管今后上什么学今天先去体检,好吗?”
“好吧!”我答到。
其实,从在家里我向父亲妥协的那一刻起我已经作了决定——先去体检。只是父亲出于对一个未成年孩子的不放心才“押”着我到的学校。在得到我当着校长的面的承诺并把我托付给李校长之后,父亲终于放心地骑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消失在了已经小了很多的蒙蒙细雨中。随后的一天,我以一种出去玩的心态和同学们在李校长的带领下在县人民医院顺利地完成了自己并不在意的体检。
有史以来最长也是最过瘾的一个暑假终于走到了尽头。随着开学日期的临近,我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我所担心的中专通知书迟迟没有到来,而所期盼着的、梦寐以求的北关中学却在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心情,就像一个心爱的东西在即将得到时又“忽”的一下离你远去。然后又在不经意间被你得到了一样,在“吊足了胃口”之后的那种拥有似乎比开始时更让人心醉,更加的让人爱不释手。
八月的最后一天,父亲带着我背着行囊来到了位于县城的北关中学。在报名注册之后,我正式成为该校的一名新生,我被分到了高一级二班。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迅即传遍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