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稳,中国诗歌报陕西诗人工作室副主编。笔名子玉,陕西蓝田汤峪人,人称“汤峪白先生”。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首届中学骨干校长。工作之余笔耕不辍,涉猎诗歌、散文、随笔等,作品被国内多家报刊杂志及知名文学平台采用。其文如玉,温润恬静,给人诸多思考和感悟。
汤峪有个“白日鬼”
姓白的人,人如果活套,就往往有个特殊的待遇,会被叫成“白日鬼”!
我本是一个老诚人,是个教书的先生,前半辈子曾经渴望过所谓“江湖”,就在里边打过几次江水,自己认识的人多,三教九流的;人认识我的也多,知道教学的时候蛮正经,出了校门的时候比较“江湖”,加上姓白,也有人叫咱“白日鬼”,开始听着别扭,后来听着顺耳,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戏谑的,都能坦然接受。但是当我和高堡村的白维民在一起时,我就非常高兴,爱他敬他,更喜欢人叫他“白日鬼”,有他在,我就是一个个规规矩矩的教书先生。
白维民是个人物!
直到现在,他已经满头飘雪,高堡村的人,乃至于汤峪川的人,依然很少叫的大讳全称,他从“民”,“民哥”,到“民叔”,再飘升至“民爷”。只有县里的人,他的朋友,他的同事,才喜欢叫他“白日鬼”。
我和白维民的祖上都姓白。虽然都在汤峪地区,但是没研究过,是不是“五百年前”是一家。他家在高堡,我家在汤峪河。他家是几时搬到高堡的,他也不知道;我家几时进山,我却听说过。我知道,我爷在的时候,家道中落,在白家疙瘩混不下去了,就跑到山里觅生活,但是汤峪的白家疙瘩人是从哪里来的,高堡白家又是从哪里来的,几乎没人知道。人家的名门望族都有个族谱,可能是我们白家的姓氏不好,也没有个族谱,起码我们没见到过。白家在历史上,出名的人不多,也就是个白起,在陕北还有点根基,在全国还算有点影响,有人说他是个“杀人魔王个”,其他的人,几乎就是普通百姓,没有几个可以彪炳史册的人。
高堡的白家,南社、北社都有规模,白维民的祖上,当年的炳彦叔可是大大的有名。炳彦叔是著名的书法家,是我们皇甫川的名人。那时人的经济状况不好,他老人家练字没有笔墨,就从南山砍回葛条根,手腕粗的那种,用斧子将一边去皮砸开,做成毛笔状,再用瓦盆接水,放进去黄土,搅和成黄桨泥水,放在屋檐下,每天放工回来,不急着洗漱,就开始用葛条做的“笔”,在墙上涂抹,悬腕练字,就那样,炳彦叔的字成了书法,在当地乃至于城南,都有影响。我隔壁的夏家叔,和炳彦叔是朋友,每年的腊月年前,炳彦叔都会进山,为夏家叔写对子,我呢,就在旁边,铺纸磨墨,亲眼看炳彦叔,如何龙飞凤舞。可惜的是,当年经济太匮乏,炳彦叔没留下多少墨宝,这在维民哥弟兄心中,总是遗憾。
维民弟兄六人,不但长的像,说话的神态声音更像。有人开玩笑,老二跑到老五家窗台下打喷气,老五家的媳妇还以为是自家人回来了,也会开门。维民排行老二,因为不是老大,就可以胡说八道不负责任,开玩笑是他的主要爱好,所以不是光别人叫他“白日鬼”,就是他的亲弟兄,背后也是这么叫的。有一次我问白剑,“你敢叫不?”他说“不敢!”
白剑是维民的大公子,同时也是我的学生。挺好的一个娃,可是在“白日鬼”的教导下,一个虎子变成了猫。“白日鬼”是典型的精神分裂,在外边贤惠很,在家里熊势霸王的,特别是喝了酒,嫂子也不对,娃也不对,全家只有他一个人“对”。
“白日鬼”在高堡,就是一个绅士,高堡的人,爱将他当做自家人。高堡的人去县里办事,都会去找他,进了地税局的大门,不爱签到,就爱高喉咙大嗓子地喊:“我民呢?”,就是年龄小点,或者辈分低点的,也是理直气壮地找她的“民哥”、他的“民叔”!地税局进门登记册,在高堡人的眼里,就是个摆设。当然,“白日鬼”在地税局,虽然是个领导,可是热心肠、没架子、好相遇,也就乐于接受,见怪不怪了。
在高堡教学的时候,我在他眼里还算了“东西”,能看上眼。每次他从县里回来,爱到学校来转悠,也会在村里另一个白家人开的“三桃园”喝酒。划拳划不过我,喝酒喝不过我,但是人家的声大。只要他在哪里,周围很远的人都知道,是他回来了。可是有一点,我是服到家了。他在蓝田县干事的时候,每次周六回家,是有车送的,可是他总是让车停在村口,就拐头回去,他从村北步行回家,沿路和人打招呼说话,六点到了村子,也许回到家就半夜了,不是酒喝醉了,就是说话拉家常忘了时间。你看现在的那些“人”,从外边回来,都是“锦衣荣归”的样子,如果开的不是车,是飞机,也能直接开到院子里。呼啸而过,溅村里路人满身是泥。
他是孝子。我亲眼看见他,在亲人去世时,主祭时痛不欲生的样子;他是严父,我也目睹他是如何教育孩子的状态。白剑是大儿子,小孩子聪明伶俐,就是贪玩儿,他教育孩子可是皮鞭加棍棒,有时候还要拉我做“帮凶”,我看到现在的孩子,在“白日鬼”和我面前还是“战战兢兢”,我真的很无奈。我知道我们的方式方法是有问题的,好在娃不记仇,要不我真进不了人家的门了。还好在白剑有出息,现在也是成功人士。二儿子白浪,太听话了,也太爱学习了,从小学到大,从中国学到外国了,听过还不回来了,“白日鬼”这老家伙惨了,供给一个留学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吃了老本,还拉了账,这不,退休了,还开沙场,还种白皮松,还在地里当小工。
他已经退休了,可是人退了,在单位的威信没退,人家给娃娶媳妇、打发女子出门,都请他这个“白日鬼”主事,有了他就热闹,事就红火,可是每次人家事过完了,他也就醉的一塌糊涂,嫂子不敢说,孩子不敢劝,就那样放任自流。白剑给我说:“白老师,你能劝劝我爸喝酒吗?他老了,身体不太好,我真怕他喝出个意外……”。我知道我的分量,尽管关系不错,但在喝酒这件事上,我说的,他也未必听。
前一段时间,他到学校里来了,我说:“我们吃饭吧”!他说:“行,但必须有酒”!我和他家老五在一起,我们商量了一下,就总量一瓶,还请几个人陪他喝。在酒桌上,他再喊叫,也没有用,我们爱他敬他,毕竟年龄大了,真得为他的健康负责。
我喜欢他!喜欢他的足智多谋,喜欢他的古道热肠,喜欢他的诙谐幽默。他从来不反对人叫他”白日鬼”,只要大家高兴,叫啥都无所谓,他常常为自己是汤峪人而自豪,也为是汤峪的“白日鬼”而骄傲。心态好就能长寿,我看到他现在的头发全白了,眉毛也白了,真的成了南极仙翁了!他哈哈一笑,调皮劲儿又来了:“南山,南山!南山就行了!”到老了,还是个“白日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