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田光明,男,陕西省渭南市临渭区人,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八十年代开始曾在《陕西青年》、《教师报》,《渭南日报》等报刊和网络平台发表文学作品。
小村的回忆
文/田光明
生长在乡村,就与乡村有了割舍不断的情缘。每每儿子从街上回来,兴冲冲地告诉我,说他见到村里谁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打招呼没?咋没叫到家里来啊?我知道,在下一代人的意念里,“村里人”这个亲切的词条,往后会很快的淡化或消失。每每谈及“村里”“村里人”,都会触及我生命根须的某根神经,一股浓浓的忧伤感涌上心头……
我举家到城里生活,离开村子已经十多年了,在城里为生存奔走,为生活奔忙,穿梭城市与乡村之间,总是来去匆匆。只有偶尔,村里谁家过红白喜事,我或家人才偶尔回去一趟。无数次因工作或外出,车行至关中环线南塬段时,远远望见那耸立在高梁上的电线塔,我都会停下脚步痴痴地呆立半天,久久的驻足翘望那塔下的村庄,那份留恋与牵挂是无法用语言来言说的。
近年来,我发现,生我养我的小村,少了生机,走进村子,一抹苍凉萦绕于心,久久不能散去,多数人家的门紧锁着,几只鸡在草丛中觅食,两只狗懒懒的卧在场边,几乎没有牛羊, 田埂,地畔的野草在肆意疯长, 野猪、羚牛偶有出没,蚕食成长的庄稼,伤及人畜。曾经走过的路,上过的树,渐渐地被老去的时光淹没。我知道,随着城镇化的加速,我的乡亲们即将告别这个小村,搬迁到塬下的那个镇上,村庄也将从这道岭上消失!这块心灵的栖息地不复存在了。驱不散、理还乱小村的记忆,抹不掉、久愈浓的一抹乡愁在静谧中又涌上心头……
曾经生我养我的小村,那个充满生机和灵气小村庄在秦岭北坡的腹地,一道长长的山梁、南北两个黄土疙瘩包围着整个村庄,门前四条沟岔开了几道梁,整个村庄呈簸箕型,正对面与巍巍秦岭上的二狼山相望。有沟岔的地方道路崎岖,交通不便,是个十分闭塞的小村庄,名叫水凹。水凹村缺水,雨水涝时,随便挖个坑坑,都有清澈的水;天旱了,喝口水都难,担上担儿,去一公里外的滴水岩下挑水,也许先人为纪念对水的渴望,才起名水凹。村子里三十多户人家,不足二百口人,大都是外地逃荒而来的外迁户,姓氏很杂,其中以商洛迁来的为主,我家就是其中的一户。四百多亩耕地全都凹凸不平,坡地居多,经过几代人修造平整,才有现在的百十多亩的梯田,土壤还算肥沃。父辈们就在这片坡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收获着属于自己的岁月。交售爱国粮的年代,村子的征购任务是全公社最多的。回想我的父亲在那年月,领着一家老小翻越秦岭,走出商山,放弃在渭北平原落脚机会,把家安在这地方,图的就是这里的地土宽裕, 是个肯吃苦就能生存的地方。
我每次回到村子,都要沿着村庄的小路转一圈,企图寻觅到往昔的影子,扑捉一丝半缕过往的情景。 春天到了,山村到处都是美景,抬眼望去,枯草覆盖的那片坡,那道梁,在春雨地滋润下,一夜之间便披上了淡淡的新绿。勤劳的人们走进田野,扶犁耕作,种瓜点豆,脸上挂着汗珠,手上沾满黄土。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与他们不期而遇,闲谝嬉笑,同他们一起下地劳作,其乐融融。
傍晚,夜幕降临时牛羊入栏,庄稼院里收拾停当了,乡亲们拿着小板凳,坐在仓库门前场院里,等待电视剧的开场,一台不大的黑白电视机一放,放映人员把大门打开,“忽拉拉”仓库就挤得满满的,就连窗台上都蹲着人。附近三四个自然村,隶属三个乡镇的人,兴冲冲地赶来,挤在仓库里,憨着脸用心地看。谁要是说话打闹,影响大家看电视的兴致,立即就会有人指责。那时的电视靠室外天线接受,只能收到中央台、陕西台和山西台,电视剧《血凝》、《上海滩》、《轳辘、女人和井》,至今想起电视剧的情节、画面,还令人心潮澎湃。乡亲们从“您好”开始,一直看到 “再见”,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散去。
夏夜里屋里闷热,乡亲们坐在门口的场院上乘凉,或铺一张破席,或坐在小木凳或小马扎上,稍许,相互打着招呼,慢慢就聚到了一起。女人们身边放捆麦秆,边聊着,边挑着,捡着,按粗细分开;男人们抽着旱烟,谝闲传的,一个引出个话题,大家就会围绕着这样的话题一直说开去。大到国家政策,小到村里的趣闻,有时讲得哄堂大笑,有时脸红脖子粗,甚而互相对骂了。骂过之后,还是不肯回家,坐着继续谝……突然天空闪电打雷,一会就下起了雷雨,这才匆忙离去。雨后的夜晚,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透过场院里那棵大槐树,把皎洁的月光洒向湿漉漉的大地,门前的涝池蛙鸣此起彼伏,奏响了一曲欢快、和谐的乐章
秋日是野菊花盛开的季节,淡雅的清香在路边,在沟畔随意斑斓。放学回家,我帮着母亲拉着架子车,穿梭在田间地头,收割玉米和黄豆 ,场里地里拾掇停当了,已是月出山头。坐在门前,端杯热茶,慢慢地喝着,在茶香中品读岁月的艰辛。
饥馑的年月,人们的口粮普遍不够,灶下烧的柴禾也极缺乏。做饭和烧炕都要用柴禾,都得节俭。漫长的冬夜,我们就挤在饲养室的大土炕上。那炕烧得很热,挤着睡在炕上,烙炕暖和着冻痳的双脚,听着大人们胡侃神谝。 炕洞边还围着一圈人,有的拿出从家带来的土豆或红薯烤着,有时我们用铁桶、马勺当乐器,敲敲打打,学唱华县的皮影,或吼几嗓子跑了调的秦腔。肚子饿了,潜伏在墙角的大缸旁边,等饲养员不备时,从大缸里抓上几把煮熟的黑豆,装满口袋,偷偷地吃着,这样打发漫长的冬夜也很有味儿。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小村的乡亲们与土地坚守、与山川守望。封闭的山村,祥和而温馨,生活依然充满着诗意。土地承包到户后,乡亲们对这片坡地更加一往情深,他们勤耕细作,全力描绘新生活的图景,发展种植养殖,一时间牛羊满坡,果树、花椒树、核桃片片成林。土坯房变成砖木房,砖木房换成小楼房;电视机从黑白到彩电……乡村的日子,在人们用心地经营中更是红红火火,充满生机。但,这一切都难以抵挡外面世界的精彩,山村的儿女开始走进喧嚣的都市,为心中的梦想,年复一年地在城市的边缘打拼,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村庄似一位老人,独对夕阳,枯坐无语。
我久久地站在村子北边的坡梁上,俯视暮霭中的村庄。我在想,充满诗意、活力的小村,不是要消失了,使生息在这里的儿女为了生活而把它遗弃了。
回想曾经的“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恬静。已渐渐地被时光淹没,但对小村那难以割舍的血脉亲情……历经时间的冲洗,依然深深地铭刻在我心灵深处,定格成记忆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