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夜色

海棠夜色 作者 黄河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苏轼《海棠》 四月的夜色，暖。 海棠的夜色，也暖。且柔。 柔得白，柔得清，柔得香，白、清与香一起阵阵涌来，不由你不醉。 真醉了，求之不得。恨不能，今夜就躺倒在海棠树下，作一个海棠花魁。然而，却不能。夜，会赶走任何一个虚假爱花之人。只好窃窃地问：给赏花人那么一点点夜色是否足够？ 今夜，天气预报：有雨。 风起了，不知何时坐在海棠林里的自己忽然有了知觉。抬起头，仿佛看到了满眼的花瓣上都擎了闪亮的泪珠。 泪珠晶莹。因为，那忽闪着的大眼睛，无数的白中带粉的大眼睛，露出无助的目光，望着眼前的人，似有所乞求，又表现得洒脱。 哦，我听懂了，它们在诉说一个秘密：这儿，即将有一场花雨。 花雨？一场什么样的花雨？让花瓣硬生生地从身体上脱落，而且不止一瓣、两瓣，而是多瓣；不止一朵花、两朵花，而是千万朵；不止一株树、两株树，而是整个海棠林。 那将忍受怎样的痛，能忍受得住吗？ 花，为谁落？雨，为谁下？ 这些疑问不曾有过啊，如今，却一股脑儿地冒出来。 春日里，只要有时间就来此。瞧瞧海棠是否发芽，是否吐苞；瞧瞧那些花骨朵的长势，期待着绽放的瞬间。这次，迟了些，海棠树竟群花怒放。 是要用一种特殊的礼仪迎接吗？但，我不希望看到花雨啊。 心底催促着：看了就离开吧，离开吧。可，双脚似乎生了根，双手停在了半空，身体已不能有一丝活动。 “看啊！”不知谁喊了声：“那里，有一棵树长得个人形呢。” 我吃了一惊，难道说的是自己？再瞧瞧头发，眼睛，鼻子，耳朵，皮肤，皆成花了。忽然又一转念，有点庆幸，有点欣慰。 庆幸成了一朵花，春天里的花；欣慰中了海棠仙的魔法，变成一株绽开在夜色里的海棠。 为何？因为，变成了花，就可亲身体验花雨之痛——那种痛彻心扉的飘零之痛。 终于明白了。尽管在游人眼里，海棠林繁花似锦，可谢了春红之后呢，那又将忍受怎样的寂寞之苦，伤离之苦？ 曾经的繁华，曾经的月容，曾经的瑰丽，都将只是一世烟云。终究，要和那一刻离别，伤心地离别，疼彻地离别。 别过海棠岸，何处是天涯？只有海棠，只有海棠知晓：雨将到来。 花雨，开始在海棠的水袖轻舞间洒落。 泪眼婆娑，落红一片，天河隐没…… 谁载得动，除了这夜色。 这世界，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