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小院
作者: 梅小娟
和朋友一起去不远的终南山脚下采摘葡萄。
摘完葡萄,去园主的家里称量,她把我们带到了附近的一处农家小院。
喜欢极了这样的小院。门口种着一排紫薇,高高大大,紫红,粉白,大红,满树都是花,沸腾得找不到叶子,只见枝枝丫丫上的色彩波涛翻滚般的激荡着。花,开在树上,也开在我心里。我满心欢喜地仰着头看,脖子都看酸了,透过树的缝隙,映衬着高远的天空更蓝了,风也软了,小院的大门就掩映在这排树的中间,寻常的房子,变得水粉水粉的。村里的人,在门口走过来走过去,家里的孩子,进进出出,没有人惊讶于这份灿烂,没有人因此而驻足,他们司空见惯了,倒是看着惊呆了的我笑,“痒痒树么!有啥好看的!”。他们,对这些美好,只当是寻常,如一缕阳光,一抹炊烟。
好在这些花儿一点也不计较,依然认真,肆意地绽放。计较什么呢,只要记住自己的使命就好了,该开花的季节,欢天喜地的,只管开着自己的花,让生命迸发出应有的激情和明媚。
树的底下,是一簇簇的太阳花,叶细小,茎也普通,羸弱,近乎透明,可开出的花,一点儿也不普通,明艳,一朵朵,万分热烈地开着,它们被种植在一个破铁锅里。花,色彩浓郁,拼了命的往那色泽幽深里钻。
我爱花,那是深入骨子里的深爱,天生的。每一朵花上都住着我曾经的童年。童年里,我总是见缝插针地在房前屋后种满了花。太阳花,是命贱的一种,家里用坏的脸盆,破碗我都用来种上太阳花,它也不嫌弃,掐上一小枝,不几日,就开始生根,发芽,欣欣向荣的模样。迎着风儿长,生命力极强。太阳花,是农村的孩子,家徒四壁,缺衣少食,风吹日晒的,却特别皮实,极其容易生长,长大后也能经得起日子里的风风浪浪,再大的苦,也能咬咬牙挺过去,尽力吐露出自己的芬芳。花开的日子,大朵大朵的,满盆看不见别的,活活泼泼,靓靓丽丽,又丰腴又灿烂,喜洋洋的,一点儿也瞧不出它日子里曾经的贫瘠。
女人在院子里手脚麻利的给我们称葡萄,回头,把数字报给坐在轮椅里的男人。男人用一只手吃力的写着,半边身子是萎缩的,半边脸是歪斜的,却明显地挂着笑意,初见这样的面孔,心,拧巴着抽搐。可眼前的女人一点儿也不恼,欢天喜地的,胖乎乎的脸,红黑的脸颊上,满是雀斑,可那雀斑在生动的跳跃。
“你看,你看,谁说你没用的?这不,你还可以帮我记账,算账么?你说是么,妹子?”女人说完,把脸扭向了我,眨眨眼睛。
“是呀,是呀!”我有点慌乱地回答。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脸上满满的温情,不好意思的笑,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挂下了长长的涎水,女人忙不迭迭地过去擦。看着,我心里泛起柔软的波浪来。
包装好葡萄,女人送我出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接过我手上的葡萄,非要再套一个袋子,说是为了安全。忙碌的间隙,女人说,几年了,可算是捡回了半条命,你看,现在,能陪着我,把日子往下过,这样子就很好了!
他呀,年轻时,其实可能干了,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家里这房子都是他打工挣下的钱盖的,还有这门口的树都是他栽的,说是要给我和孩子一座花园洋房呢,你看不出来吧?说到这里,她沉浸在往事里哈哈地笑。
你说,我这日子好的呀!我晚上做梦都能笑醒呀!没办法,老天爷都妒忌啊!
年轻时,他上这奔那的打工,这下好了,哪儿也去不了了,我们就守着这个家,守着这片葡萄园吧。许是老天爷觉得我们年轻时聚少离多,现在给补上吧。说完,又兀自地呵呵笑起来。说话嘎巴脆,震得一旁的灰尘空中慌乱地舞蹈。
女人拍拍手,把我送到门口,脸上真诚,不做作,“妹子,想吃葡萄就来啊,带着朋友来,回头咱就是老熟人了,我肯定会便宜卖给你的!”
夕阳下,紫薇花的影子在女人的脸上晃动,女人也如一朵花了。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剩下拼命地点头。满院的太阳花刹那盛开了。本来,花开是极其自然的事情,可贵的是,有的花,无关周遭的环境,能于苦涩里依然迸发出生命的激情和喜悦。我知道了,我们生活在这个世间,都要像一朵朵太阳花,不需要过多的要求,只要在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刻,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去绽放,去盛开,去微笑,去迎接新的生活。像太阳花一样,用自己的绽放,证明自己的存在,心怀向上的信念,永远不要失去对生活的追求,对未来幸福的向往。永远保持昂扬乐观的信念与不懈的追求。
这么想着,不由得对这个女人心怀敬重,对这个农家小院充满感恩,感恩这个世间生出如此娇柔的花朵,像它的名字一样动人,感恩命运这样的安排,让我重新思忖幸福的内涵。在人生的旅途中,这方农家小院将永远占据一隅,那一院子的灿烂,有俗世里最庸常的温暖,有凡尘里最平凡的爱和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