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爱你了，你就别走了

文/乌其格 “告别时一定要用力一些，每多看一眼，都可能是最后一眼。” 1. “你参加过爱人的葬礼吗？”肖童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好酒馆的LED彩灯停在她的头顶，她穿着一套黑色的裙子，长长的黑发映得发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而我却无从回答。 她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回答，干了手里的那杯酒，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转身准备走，就听见柜台里的小丘喊了句，“肖童，这是今天新上的杨梅，你家杨珏最爱吃的，带点回去。” 她的背影一顿，回过头来，笑着说，“不用了，现在不用，以后也不用了。”说完，她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留下端着杨梅的小丘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怎么回事，平时她都抢着拿的？” 我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看着他，想教训几句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肖童有多爱杨珏，可能这个区的人都知道。可杨珏离开的事，愿意的话，她自然会说。 2. 肖童是在潜水俱乐部正式向杨珏表白的。 作为潜水爱好者的她，经常跟着俱乐部组织的活动去一些较浅的水滩进行潜水，每次一点点的进步都能让她欢喜良久。 而杨珏是资深潜水会员，对这种浅水滩的潜水活动并没有过多的热情，但却次次不落的跟着。当然，是被肖童强制带来的。 连带着整个潜水俱乐部的人都知道肖童是喜欢杨珏的，可杨珏从来不回应，偶尔表现出的不耐，倒也没有打消肖童的积极性。 他们都劝肖童，要么趁早放弃，要么就强上。肖童甩着她那一头长发，决定选择后者。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在俱乐部全员的协助下，杨珏被一杯接着一杯的酒灌倒，直到他醉眼朦胧的时候，才被肖童扛着出了餐馆。 路灯下的长椅，冷风把两个人的衣服吹得鼓鼓地，肖童直接坐上了杨珏的腿，上身紧紧地贴着他，直接问，“你喜欢我吗？” 杨珏也不说话，漆黑的眼睛就是看她，看得她发毛，自觉地从他的腿上下来，坐在了一边，“不说就不说，拿眼神吓唬谁呢。” 好一会儿，杨珏才开了金口，“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不累吗？” “有点。” 想想也是，肖童初见杨珏是在大一，一见钟情后便成了一只不正经的跟屁虫，有杨珏在的社团一定有肖童。杨珏毕业，还在读大三的她动不动就请假守在人家单位楼下的咖啡厅偶遇，再到为了追随他进潜水俱乐部，硬是连续锻炼了三个月后，才达到了初级合格标准。 杨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把还处在呆滞中的她搂在怀里，“你有点傻。” 3. 第二天，肖童以为两个人的关系终于可以从朋友更近一步，但杨珏显然对昨晚的事情全然忘记。他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楼下咖啡厅，看到她的时候，仍旧面无表情。 晚上，她把这个事告诉了俱乐部的人，他们恨铁不成钢地指责他，“送到床头的鸭子都能让你搞飞了。” “我看他眼神太正气，不敢侵犯。” 其中一个男生凑过来，“你看我，浑身充满着骚气，喜欢吗？” 肖童揉了揉被辣到的眼睛，“别想，地球上就剩下你一个男人了，我也要为杨珏坚守阵地。” 接下来一片宁静，那个男生受伤地捂住胸口倒在一旁，“杨珏你听到了，这么忠诚的女人，还不赶紧娶回家？” 肖童猛地转回身就看见杨珏正站在门口，用着考究的目光看着她，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把接下来要参加潜水比赛的名单和注意事项公布了一番，就要离开。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自己名字的肖童立刻追了出去，拦在了门口，“怎么没有我，我也报名了？” 杨珏眉头皱着，“你的资历还不够。” “比赛还有两个星期，我可以练习的。” “经验不是练习，不要拿生命开玩笑！”杨珏的声音放大了一倍，并夹杂着怒气。 一时间，肖童楞在那里不知所措。以往肖童再怎么缠着他，他都不会发这么大脾气，而这一次，确实吓到了她。 刚刚还开玩笑的男生赶紧过来安慰她，“估计是担心你，你别想太多。” 那天之后，杨珏有一个星期没有出现在他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连隔天就来的潜水俱乐部也不来了。肖童只好缠着俱乐部的负责人要来了他家的地址，准备直接杀到家里，不成功便成仁。临走的时候，负责人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知道他有过喜欢的人吗？” 4. 知道。 杨珏和他女朋友是学校著名的情侣，不过毕业旅行后就分手了，也再也没有人提过他女朋友的事，她也直接忽视了他恋爱过的事实。 她曾经在杨珏比赛前，在他比赛会经过的路上挂上了长长的横幅祝愿他成功，也曾跑遍整个市区为他买过季难买的杨梅。她相信她能够打动他。 肖童站在门口按门铃，杨珏推开门看着她似乎有些吃惊，但也没有多问。 进了房间，肖童坐在沙发上看着杨珏从客厅走到卧室又走到厨房，好一会儿才端着洗好的杨梅走出来。 他坐在她的对面，两只手交叉在一起，面露严肃，“肖童，我不会爱你，你这样只会让我躲得更远。” “就因为我要参加比赛，你才生气吗？” “之前不说是我的错，现在我给你明确的答案，放弃我，退出潜水俱乐部。” “因为你前女友吗？” 似乎是被触到了痛点，杨珏刷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里竟是悲伤，空气中充满了难熬的尴尬。 肖童明白了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并不是等待就能换来收获的。她说，“杨珏，这次比赛我和你一起参加，最后一次，我再也不缠着你了。” 这一刻，肖童的内心是希望杨珏拒绝的，至少犹豫一下，可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临出门，肖童往嘴里放了颗杨梅，竟然被酸出了眼泪，她始终不懂杨梅到底哪里好吃。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肖童都在锻炼体能，她想在深海里告别这段维持了六年的爱恋，爱一个人太累了，等一个人更累。 潜水的那天，海蓝得不像话。 肖童是站在离杨珏比较近的地方潜水，但是潜到11米后，海水的压力冲击着她的视线。她没再坚持，直接上岸，隐约地她还能看见杨珏向下潜的身影。等她裹着浴巾坐在旁边等待的时候，就听见救护队中有人喊，“有人溺水了。” 肖童的心一颤，潜意识里有些不安的因素涌上来，她立刻冲进了海边，准备去看一看情况，就看见有更多的身影扎进了海中。 游回岸上的人，只缺一个，就是杨珏。听说是潜水太深，氧气不够没有游上来。 5. 肖童去参加葬礼的时候，来了很多人，包括大学里两人共同的朋友。她从出租车上下来，从车窗上看见了自己苍白的脸和凌乱的头发，有些呆滞。 一直到葬礼结束，几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如同怀念过去一样，谈起了杨珏以前的事情，直到谈到他前女友时，响起了一声叹息，“他们真的可惜了，如果不是他女友发生意外，现在估计都结婚了。” “唉，想不到他最后也会以这种方式发生意外。” 那天，肖童才知道杨珏和他前女友也是在一次潜水中腿部抽筋，当时杨珏就在身边，却没有救得了她，以至现在杨珏都不轻易地和认识的人共同下水。 直到肖童要离桌的时候，才听到他们又说，“不过你们听说了吗？这次他好像去救人的时候，喊出的名字是肖童，可救上来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估计是怕遗憾吧，毕竟那时候没救成前任。” 肖童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会场的，她就那么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医院，她看见那个被杨珏救的姑娘正在办理出院手续。看见她来了似乎有些吃惊，但还是把那天的事情讲给了他。 杨珏把氧气瓶交给姑娘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不是不爱你是我给不起。” 临走的时候，姑娘看着肖童说，“他叫我肖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绝望，就像爱而不得的解脱。” 直到肖童从酒吧出来，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她才明白，那晚酒后的拥抱就是杨珏的真心。他失去前任后，开始惧怕一切的失去，甚至视爱的字眼为洪水猛兽。 肖童的心像被撕扯碎掉的纸张，飘散在街上，杨梅是真的酸，她爱他是负担。她蹲在车水马龙的路边，狠狠地抽着自己的耳光。如果她没有强迫杨珏爱她，那杨珏就不会在水下沉没。 是她害了他。她想退回那天对他说，“我不爱你了，你就别走了。” 肖童去潜水俱乐部退部的时候，部长递给她一张写着杨珏名字的卡片。 “其实，你不必内疚，这对他来说是解脱，那一次他没有救得了女友，这一次他却救了你。” “阿珏觉得自己是克星，不配拥有爱情，却得到了你最好的爱，他是开心的。” 6. “小丘，给我来一盘杨梅。” 一边吃杨梅一边看着我，“乌戈，我以为我故事很多，可我看着你才知道我经历的真少。” “你难过吗？” “不难过，毕竟，我不爱他了。” “真好。” 肖童再也没来过酒馆，听说她换了城市，她把不爱杨珏挂在嘴边，她想等他回来。 我一直留在这个城市，可我不知道自己在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