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千寻(一)
--作者:M小姐
记忆一定是有密码的。这密码可以是一片云、一场雨、一棵树、一朵花,也可以是一首歌、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一颗棒棒糖。
这记忆是你的,你愿意给它设什么样的密码,谁也管不着。而这密码在什么时候,由谁开启,你却管不着。
就像每次看到棉花,看到人们忙着把半开的棉桃从棉花树上摘下,再把棉花从棉壳里摘出,白花花的堆在一起,而后装进白色尼龙编织袋,我总会想起那年那个周日的那个午后。
而很多的记忆,都会如这般被唤起,无法抗拒,无处逃避。
那些往事是总也说不完的,重温那些酸甜苦辣,如同回家,尽管它们已经遥远的像一个梦。而我惟愿一梦千寻。
①
我是一个对补习没有任何概念的孩子。从小到大,没有上过任何形式的补习班。
而我第一次知道补习班这么一个词是小学毕业那年的暑假。
那个假期,村里小伙伴来找我去上英语补习班。他们说上初中就要学英语了,假期提前学了,上课时再听就会容易很多。
而他们来找我时,补习班已经开课四五天了。那个时候,消息就是这么闭塞。记得我都上初二了,村里才有了第一部固定电话。初三那年,同学录上留的联系方式还是村头小卖部的电话。
从内心来讲,我是不愿意去上补习班的,没有暑假作业的假期,在家里玩多好啊。可不去吧,小伙伴们都去了,没人玩,也没趣。这样想着,便也愿意去补习班提前学一学英语。
补习班的补习费是30元,学习时间是一个月。这一共才补习一个月,都上了四五天课了,还是要交30元,我想来想去总觉得有点亏。30天30元,一天一块钱,五天就是五块钱。雪糕一毛钱一棒,够买50棒的。白亏了50棒雪糕,我不干。
少时,我是一直有自己的小金库的。
曾用零花钱买了大袋辣条带到班里,下课时一根一根卖给同学。因比学校的小卖铺卖的便宜,也不用像学校小店那样买点东西还要人挤人,所以一大袋几个课间也就卖完了。
在放学路上,总是和小伙伴们玩弹珠。我总是赢得多的。有时把小伙伴的弹珠赢完了,但是还想继续玩。就把赢来的弹珠再卖给他们。学校卖一毛钱四个,我卖一毛钱五个,多买还有优惠。所以小伙伴也是乐意买的。
玩弹珠,路途总有反复,所以很久也到不了家。看着村里其他孩子都到家了,爸爸就会拿一根小树条沿着村里通往学校的路怒气冲冲的来寻我。
远远的,就会有小伙伴告知:M,快跑,你爸来了,还拿着树条呢。于是我便顺着另一条小路一溜烟跑回家。有时爸爸恰好看见,于是便一路追来。回到家里,跪砖头是免不了的。也有例外的时候,就是爷爷在家的时候。不过每每农闲时,我放学回家,爷爷总是在麻将场的。
除过玩弹珠,我还打卡片。基本上学期一结束,课本就会被撕成一页一页的叠成卡片。
赢来的卡片自然是不敢带回家的。于是我在河沿掏了一个大约半米深半米宽的洞,把赢来的卡片都藏在里面,洞口用砖堵起来,再盖上土。
有一年发大水,一大早听我爸和我妈在院子里对话。我妈说昨晚雨下的太大了,下了一夜,早起,小河的水都涨到岸边了。我爸说家里的地被水淹了,他要去放水。
听到我这里,我从床上爬起,顾不上穿鞋,穿着背心裤衩就往河边跑。跑到河边一看,果然水已经涨到岸边了。我的卡片啊!于是也不管地上是水是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妈看我一早起来就往外跑,叫也叫不住,便跟出来了,看我坐在河沿哭,便说这丫头是魔怔了吗,到底在哭啥子。
哭啥自然是不能说的。不然少不了是真的要挨打的。那时才真切明白啥叫哑巴吃黄连。
还是说说补习班。爷爷说不在乎上补习班那几个钱,能学到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我说爷爷你看我这么聪明,哪里用得着学两遍,等开学了,老师自然还是要教的。
于是便都没有再提去读补习班的事。
没有暑假作业的暑假,时间骤然就多了。不去补习班,也没有小伙伴们一起玩,可暑假还得过。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拿着自制的鱼竿赤着脚去河边钓鱼。
爷爷每每看到总会厉喝:“回去把鞋穿上!你看哪有女孩子像你这么大了出门还不穿鞋”!我只能灰溜溜的跑回家穿了鞋再出去。
爷爷虽极宠我,但对我赤脚,穿背心,短裤的这种行为是绝不姑息的。除过这些,竟然还让我背《论语》,《三字经》,《百家姓》...那时我一直觉得他是十足的封建卫道士。
除过钓鱼,我还到湖里(我们这里把田叫做湖,如下地干活会说下湖干活。我一直不明白的是为啥我们这的村子起名都带一个湖字,诸如刘湖,王湖,孟湖...前面是村子里主要居民的姓氏,这我懂,可加湖,又是一个什么意思呢?难道很久很久以前,这里都是湖泊吗?)挖蒲公英。每天拿个小粪铲,背着白色尼龙编织袋,在湖里挖的不亦乐乎。
挖蒲公英不是什么好玩的活。蒲公英的茎如果被弄断了,就会就流出白色浓稠的汁水。这汁水碰到手上倒是没啥,可若是这碰了汁水的手再碰了眼睛,眼睛可是要肿起来的。有一个小伙伴就是这个原因,眼睛一直肿了好多天才消下去。
我把挖来的蒲公英一排摊在家里的打麦场上晒,晒干了是可以卖钱的。
哪家要是有人口腔溃疡,或者咽喉痛,用这蒲公英煎了水喝,很快便会好了。
除过挖蒲公英,还挖猪猪棵(车前子)。我爷爷说这猪猪棵是个好东西,夏天下地做活,挖点猪猪棵煮水带到湖里喝,能清火,预防中暑。这猪猪棵晒干也是能卖的。
再有就是到树林里找麻姐留(知了)壳。每年镇上都会有人收这麻姐留壳。据说小孩子如果夜晚睡觉喜欢哭或者感冒了,用这麻姐留壳肚子的部分煎了水服用,特别有效。
秋天的时候,田边地头的荆棘丛里还有野生的狗奶子(枸杞),我喜欢一一摘了回家,晒干给爷爷泡水喝。有时我和小伙伴也生吃这狗奶子。
因为这些瞎折腾,我倒也得了不少钱(在那时看来)。
爸爸总喜欢跟我"借钱"。
例如去他让我去打酱油,就说用你的钱先打吧,爸爸有零钱再还你。我说爸,你能借五毛还一块吗?我爸说好,我就屁颠屁颠的拿着空酒瓶去村头的小店打酱油去了。再打醋,打油,买盐,我爸也总这么说。
他这种欠款多了起来,我光靠脑子记是记不住的,于是便开始记账。
记多了,便拿着账本找我爸还钱。我爸总说等等就还你。然后开学了,他便掏出学费说:“喏,翻倍还你了”。
从此,我便再也不借钱给他了。
爷爷对我做这些事是持反对态度的。我说我长大了,我就要自己挣钱。爷爷说该好好玩就好好玩,该好好读书的时候就要好好读书,别老整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天到晚不沾家,跟个野小子一样。
对于我这种恣意野性的成长,爷爷终究是忍无可忍了。
他带我到县城的新华书店买了一些书--《初中作文精选》、《上下五千年》、《西游记》、《三国演义》、《红楼梦》……
四大名著独独没给我买《水浒传》,说什么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我是不懂他这种说法有啥逻辑的,于是爷爷又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家门前有片大冠杨树林,夏天有风的时候,那树林里特别凉快。爷爷怕我在家里看书会闷,便让我拖一个竹凉席去小树林里坐着看书。
那时没有手机,没有游戏机,电视也没几个台,看书便也是一种享受了。
往往买了一本书,其他小伙伴知道了,也会来借阅。这来借阅的人多了,便要按照先后顺序排队了,得等甲看完了才能给乙,乙看完了给丙...当然也有插队的人,关系总是有亲疏的嘛。
尤其是孩提时代,大家都不会伪装,你跟我好,你的好东西就要先与我分享。不然是要绝交几天甚至更长时间的。
在大冠杨树林里坐在竹凉席上看书,因被这书中的故事吸引,有时连吃中午饭都会忘记。每当这时候,妈妈便会站在门口唤我。
于是,五年级的那个暑假,当小伙伴们在镇上补习英语的时候,我读完了《上下五千年》、《三国演义》,《西游记》,《红楼梦》,还看完了偷偷从村里信基督的婶子那里借来的《圣经》。
现在,《圣经》的故事多半是忘记了。只是对上帝用地上的尘土,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男人亚当,然后又从亚当的身上取了一根肋骨创造了女人这种说法耿耿于怀。
因刚刚读完了《上下五千年》,心想着这造人的不是女娲吗,又想着为什么女人就是男人身上的肋骨造的,这不合理,应该是女人生了男人才对。
还有就是看完《上下五千年》,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女娲造人,就想着盘古和女娲谁更厉害。便跑去问爷爷。爷爷说应该是盘古更厉害一点,因为先有开天辟地后有女娲造人。想想也是,便对比深信不疑。
大了大学以后才知道,秦文献古籍《史籀篇》、《楚辞》、《礼记》、《山海经》、《淮南子》和秦汉以来的《汉书》、《风俗通义》、《帝王世纪》、《独异志》、《路史》、《绎史》、《史记》等史料都有关于女娲的记载。而盘古开天辟地的传说则早见于三国时代吴国徐整着的《三五历纪》。我想这应该就是最早的盘古侧写,至于盘古像,查了很多资料都没有发现有记载。
如此看来,这神话传说是先有女娲造人,再有盘古开天辟地的。不过按照逻辑,应该是先开天辟地有了空间了,女娲才能造人。可见古人比今人更擅于为之前的传说造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