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吐温-百万英镑(下)

马克吐温-百万英镑(下)

2024-02-04    27'48''

主播: 95涛声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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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当天的宴会妙不可言,席上一共有十四个人。绍勒迪希公爵和公爵夫人以及他们的女儿安妮—格蕾丝—爱莲诺—赛来斯特—还有一串什么什么—德—波鸿女士,纽格特伯爵和伯爵夫人,契普赛德子爵,布拉瑟斯凯特爵士和夫人,几对没有头衔的夫妇,公使以及他的夫人和女儿,还有公使女儿的朋友、二十二岁的英国姑娘波蒂娅·朗姆。没出两分钟,我就爱上了她,她也爱上了我——这一点我不戴眼镜也看得出来。另外还有一位美国客人——我这故事讲得有点儿超前了。这些人正在客厅里等着,一边吊胃口,一边冷眼旁观后到的客人。这时仆人来报:   “劳埃德·赫斯廷斯先生到。”   老一套的寒暄过后,赫斯廷斯瞧见了我,诚心诚意地伸出手,径直朝我走了过来;手还没握上,他忽然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说:   “对不起,先生,我还以为咱们认识呢。”   “怎么,您当然认识我啦,老朋友。”   “不。难道您就是——是——”   “腰缠万贯的怪物吗?对,就是我。你别害怕喊我的外号,我听惯了。”   “嗨嗨嗨,这可真没想到。有几次我看到你的名字和这个外号放在一块,我从来没想过他们说的那个亨利·亚当斯会是你。怎么?刚刚半年以前,你还在旧金山给布莱克·霍普金斯打工,为了挣点加班费经常开夜车,帮我整理核查古尔德和加利矿业公司的招股文件和统计数字呢。真没想到你会到了伦敦,成了百万富翁、当了名人了!好嘛,这可真是把天方夜谭重演了一遍。伙计,我一下还转不过弯子来,没弄明白;容我点时间来理理脑袋里头这一团乱麻。”   “可是明摆着,你比我混得也不赖呀。我自己也弄不明白。”   “好家伙,这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是吧?哎,咱俩上矿工饭馆才不过是三个月以前的事呢——”   “不对,是上快活林。”   “没错,是快活林;是过半夜两点钟去的,咱们赶那些增资文件用了六个钟头,然后到那儿去啃了块肉骨头,喝了杯咖啡,那时我想劝你跟我一起来伦敦,还主动要替你去请长假,外带为你出全部路费,只要那笔生意做成了,再给你好处;可是你不听我的,说我成不了,说你的工作断不得,一断,再回去的时候就接不上茬了。可是如今你却到这儿来了。稀奇稀奇!你是怎么来的,你这种不可思议的地位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呢?”   “啊,纯系偶然。说来可就话长了——怎么说来着?简直是一篇传奇。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不过现在不行。”   “什么时候?”   “这个月底。”   “那还得半个月呢。对一个好奇的人来说,这胃口吊得可太过分了。就一个星期吧。”   “不行。慢慢你就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了。接着说,你的生意怎么样了?”   他的精神头马上烟消云散,叹了一口气说:   “你说得可真准,亨利,说得真准。我要不来才好呢。我不想提这件事。”   “你不讲可不行。今天咱们走的时候,你一定要跟我走,到我那儿去呆一夜,把事情都讲给我听。”   “啊,让我说?你这话当真?”   “不错,我要从头到尾地听,一个字也别落下。”   “太谢谢你啦!我在这儿混到这个地步,不成想又碰到有人用言辞、用眼神关心我、关心我的事了——上帝!就为这个,你该受我一拜!”   他用力握住我的手,精神振作起来,此后就心境坦然。高高兴兴地准备参加那场还没开始的宴会了。不成,又出老毛病了——在荒唐、可恨的英国体制下,这种问题总要发生——座次问题解决不了,饭就开不成。英国人出外赴宴的时候,总是先吃了饭再去,因为他们知道风险何在;可是并没有人告诫外来的客人,这些外来客就只有自讨苦吃了。当然,这一次没人吃苦,因为大家都赴过宴,除了赫斯廷斯以外都是老手,而赫斯廷斯自己在接到邀请时也听公使说过:为了尊重英国人的习惯,他根本就没有备正餐。每个人都挽着一位女士,鱼贯进入餐厅,因为通常都是这么干的;然而,争议就此开始了。绍勒迪希公爵想出人头地,要坐首席,他说他的地位高过公使,因为公使只是一个国家、而不是一个王朝的代表;可是我坚持自己的权利,不肯让步。在杂谈栏里,我的位置高过皇室成员以外的所有公爵,据此我要求坐那个位子。我们各显神通争执了一番,解决不了问题;最后他不明智地想炫耀自己的出身和先人,我算清他的王牌是征服者威廉,就拿亚当来对付他,说我是亚当的直系后代,有姓为证;而他只不过是旁支,不光有姓为证,还能从他并非悠久的诺曼人血统看得出来;于是我们大家又鱼贯回到客厅,在那儿站着吃——端着沙丁鱼碟子和草莓,自己凑对,就这样站着吃。在这里座次问题没有那么严重;两位地位最高的客人掷硬币猜先,赢的先吃草莓,输的得那枚硬币。地位次之的两个接着猜,然后又是以下两位,依此类推。用完小吃以后,搬过桌子来打牌,我们打克利比,一把六便士的彩。英国人从来不为玩而玩。假如不赢点什么、输点什么——至于输赢什么倒无所谓——他们决不玩。   我们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时光;当然说的是我们——朗姆小姐和我。我让她闹得魂不守舍,只要手里的牌超过两顺,我就数不清楚了,自己的分已经到了顶也看不出来,又接着从旁边的一排插起,这样打下去本来是把把必输,幸好那姑娘彼此彼此,和我的情况一模一样,你明白吗?于是我们两个人的得分总是到不了顶,分不出个输赢来,俩人都不在乎、也不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只觉得彼此都很快活,其余的我们统统不闻不问,也不愿意让人搅了兴头。于是我告诉她——我真那样做了——告诉她我爱她;她呢——嘿,她臊得连头发根都红了,不过她喜欢着呢;她是说了,她喜欢。啊,我何曾经历过如此美妙的夜晚!每打完一把,我算分的时候,总要添油加醋,要是她算分,也心照不宣地和我一样数牌。喏,就算我说“跟两张牌”这句话,也得加上一句“哇,你真好看!”她呢,一边说“十五得两分,十五得四分,十五得六分,还有一对得八分,八分就算十六分,”一边问:“你算算对不对?”——她的眼睛在睫毛后头瞟着我,你是不知道:那么温柔,那么可爱。哎呀,真是太妙了!   不过,我对她可是襟怀坦白,光明正大。我告诉她,我连一个小钱都没有,就有一张她听说过的、被炒得沸沸扬扬的百万大钞,而且,那张大钞还不是我的,这让她非常好奇;我就悄悄地把前因后果统统给她说了一遍,把她笑了个半死。我搞不清楚她到底笑的是什么,反正她就是一个劲儿地咯咯咯直笑;隔半分钟,就有什么新的情节让她觉得可乐,于是我只好住嘴,给她平静下来的机会。嘿,她都快把自己笑傻了——她真是这样;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笑的。我是说从来没见过一个痛苦的故事——一个人的烦恼、焦急和担心——竟然制造出这样的效果。看到她在没什么高兴事的时候居然还能这么高兴,我对她的爱就愈发不可收拾了;你瞧,按那时的情况来看,也许我马上就用得着这么一位太太哪。当然我也告诉她,我们还得等两年,等到我用自己的薪水补上亏空的时候;不过她倒不在乎这些,只盼着我能在开支问题上尽量当心,别让我们第三年的花销有哪怕是一星半点的风险。接着,她开始有点担心了,她想知道我有没有搞错,把头一年起薪估计过高,高出我实得的数目。这话言之有理,让我把原来十足的自信略减了半成;同时,也启发我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就直说了:   “我亲爱的波蒂娜,到了我和两位老先生见面的那一天,你愿跟我一起去吗?”   她略微有点迟疑,不过还是说:   “只要我去能让你踏实一点,我愿、愿意。可是——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我也担心这不大合适。不过,你知道,你去不去关系可大着呢,所——”   “那就别管合不合适,我去就是了,”她用一种可爱的巾帼豪杰的口吻说。“啊,一想到能帮你点儿忙,我太高兴了!”   “亲爱的,怎么是帮点儿忙?嘿,这事全靠你了。你这么漂亮,这么可爱,这么迷人,有你和我一起去,我准能把薪水提得高高的,让那两个好好老先生倾了家,荡了产,还心甘情愿。”   哦!你是没见到她当时的样子:满脸春色,眼睛幸福得闪闪发亮!   “讨厌鬼,光会说好听的!你连半句实话都没有,别管怎么样,我还是跟你一起去。也许这能给你个教训:别指望你怎么看人,人家就怎么看你。”   我心中的疑云一扫而空了吗?我重又信心十足了吗?你可以根据这件事来判断:我当时就私下把头一年的薪水提高到一千二百英镑。不过我没告诉他:我要留着这件事给她一个惊喜。   回家时我一路上像踩着棉花一样,赫斯廷斯说的话,一句都没钻进我耳朵里头去。直到赫斯廷斯跟着进了我的客厅,对应有尽有、豪华舒适的陈设赞不绝口的时候,我才清醒过来。   “让我在这儿站会儿,饱饱眼福。好家伙!这是宫殿呀——就是宫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暖融融的炭火,连晚餐都备好了。亨利,这不光让我明白了你到底有多阔;还让我彻头彻尾地明白了我自个儿到底有多穷——穷极了,惨透了,废物,没出路,没盼头了!”   天杀的!这一说让我打了个寒噤。他的话让我如梦初醒,我认识到自己是站在半寸厚的地壳上,下面就是火山口。我本来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就是说,我没容自己抽出时间来闹个明白;可是如今——乖乖!欠了一屁股债,一文不名,把一个姑娘的吉凶祸福攥在手心里,我自己却还前途未卜,只有一份也许是画饼充饥的薪水——唉,也许根本——就兑不了现!唉唉唉!我算是毁了,没有希望,没救了!   “亨利,你每天的收入只要漫不经心地散那么一星半点的,就可以——”   “哼,我每天的收入!来,喝了这杯热酒,打起精神头来。咱们干一杯吧!啊,不行——你还饿着哪;坐下,来——”   “我没觉得饿,饿过劲了。这些天我一直吃不下;不过,我一定陪你喝个够,喝到趴下为止。干!”   “一人一杯,我奉陪!准备好了?一起干!劳埃德,我一边兑酒,你一边讲讲你那点事。”   “讲一讲?怎么,再说一回?”   “再说?这是什么意思?”   “嗨,我是说,你想从头到尾再听一遍?”   “我想再听一遍?这可把我闹迷糊了。等等,你别再灌这黄汤了。你不能再喝了。”   “嗨嗨,亨利,你吓着我了。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