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伦坡-瓶中手稿

爱伦坡-瓶中手稿

2019-11-10    28'44''

主播: 95涛声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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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关于我的祖国与家庭,我能说的不多。不公平的待遇与多年的暌违迫使我远离了祖国,也生疏了家庭。我继承来的遗产给了我难得的教育,而我这爱好思索的心灵又使我对早年的辛勤研究所积累的故事进行了梳理。对德国道德学家的研究使我尤其愉快——不是因为他们那疯狂的雄辩赢得了我无知的崇拜,而是因为我执拗的习惯让我轻而易举地看出了他们的破绽。我常常受到指责,说是我缺少才情,枯燥乏味,也被扣过缺乏想象力的帽子,我的庇罗[1]式的怀疑情绪也使我经常名声不佳。事实上我担心的是:我的心灵对物理哲学的热爱使它带上了这个时代极常见的一种错误的色彩——我指的是对一切问题都用物理哲学原理检验的毛病,即使问题与它毫不相干。总而言之,我比谁都难于被迷信的幻觉所欺骗,也绝不会轻易偏离严格的真理领域。对这一点我觉得必须事先申明,否则我将要讲述的难以令人相信的故事就有可能被看作是一种梦呓,出自平庸的想象,而非心智的切身体验,但在现实经历里,幻觉的梦呓是既无地位也无意义的。   我在国外旅行多年之后,于18××年离开了人口众多的富裕的爪哇岛的巴达维亚[2]港,向巽他群岛出航。我的身份是旅客——引诱我的除了魔鬼般地纠缠我、令我难于安静的神经质的躁动之外,没有其他原因。   我们的船很美,载重约四百吨,是在孟买用马拉巴柚木建造的,有铜箍加固。运载的是拉卡岱伏群岛出产的棉花和油料,还有椰子壳纤维、椰子糖、水牛奶油、椰子和几箱鸦片。货载堆得马虎,因此船行不大平稳。   我们趁了点微风就出发了,好多日子都在爪哇以东的沿岸下碇,除了偶然遇见几艘我们要去的群岛的东方式的双桅船之外,再没有可以排遣旅途单调的东西了。   有一天黄昏,我倚着船尾的栏杆眺望,在西北方向发现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独立云团。它之所以引人注目,除了颜色之外,还因为它是我们离开巴达维亚以来第一次见到的云团。我专心地注视着它,直到太阳西沉。那时云团突然向东西两边延伸开来,化作了一条狭窄的云气带,铺在海平面上,像一道长长的浅滩。月亮的暗红形象和大海的反常特点立即引起了我的警觉。海水正在飞速地变化,清澈得似乎反常。海底虽然清晰可见,测量下来已有十五深。这时天气已热得叫人难以忍耐,而且空气中带着种种气味,盘旋着,升腾着,仿佛烧红的烙铁。夜色渐浓,且没了一丝风,一种难以设想的更可怕的宁静忽然降临。舵楼甲板上的烛火没有丝毫摇曳;用两个指头将头发弄得下垂,也不见飘动。不过,船长仍说他看不出有什么危险,何况我们正往海岸漂去。他命令收帆、抛锚,而且没有安排人守望。船员大多是马来人,索性故意在甲板上拉长身子躺下了。我下到了舱里,对于那不祥并非没有充分的预感。实际上一切的迹象都提醒我,必须警惕热带风暴的来临。我把我的担心告诉了船长,他却满不在乎,不屑于答话就走掉了。但是我的不安仍使我难以入睡。夜半时分我又往甲板上走去——我的脚刚踏到升降梯口便被一种水车疾转般的强烈轰响吓了一跳。我还弄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感到船体有一阵震动,直达船心,转瞬之间铺天盖地的浪花已经从船头打来,把我们掀向横梁末尾,冲来冲去,而且从头到尾淹没了甲板。   那猛烈的打击实际上很大程度上挽救了这艘船。帆桅断了,落进了海里。这样,船身虽全部浸到水里,却在片刻之后又从海里吃力地冒了出来,在风暴的无穷压力之下摇晃着摆正了身子。   我说不清是什么奇迹使我逃脱了毁灭。我被浪涛打昏了头,等到明白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船尾骨与船舵之间。我很吃力地站稳了脚跟,昏昏沉沉往四面一望。起初我吓了一跳,以为落进了浪花。原来我们已经被包围到泡沫飞溅的山岳般的海洋漩涡里了。那景象非常可怕,就连最疯狂的想象力也难以预料。不一会儿我听见了一个瑞典老人的声音,那人是在我们快离港时才上船的。我使尽力气叫他,他才随即趔趔趄趄来到了船尾。我俩随即发现自己已是这次意外中仅有的幸存者。甲板上的人除了我俩全给卷进了大海。船长和副手们一定是在睡梦中被淹死的,因为船舱里灌满了水。要是没有人帮助,我们俩要想做点什么来维护船只的安全是很难有希望的;何况我们还估计这船马上就会沉没,也失去了再做努力的劲头。当然,飓风刮起时船缆早就像包裹绳一样绷断了,否则我们这船早已经招架不住了。我们的船以可怕的速度在海浪前来回漂荡,波浪在船上摔成浪花。船头的骨架严重破碎,船身也受到很大的破坏,几乎是遍体鳞伤。但我们最高兴的是发现水泵还没有进水,压舱物挪位还不严重,而风暴的主要冲击却已过去。从风力看来,我们不必担心有多大危险,但风浪尚未完全平息,仍然令人惶恐。我俩深信,这船既已经伤残成这样,随后到那汪洋大潮里,恐怕仍然在劫难逃。不过,这种十分正确的担心却似乎迟迟得不到证实。一阵紧似一阵的狂风连续五天五夜不断推着船壳,使它以无法计算的速度飞驰。那风力虽不及热带风暴初起时强劲,却比我所遇见过的一切狂风都猛烈。那几天我们只靠少量椰子糖维持生命——那是我们历尽艰险才从水手舱弄来的。开头四天,船的航向是略有变化的东南偏南,我们一定已到达了新荷兰海岸附近。第五天虽然风向略微北转了,天气却寒冷到了极点。太阳带着病态的黄晕从海面略微升起了几度,却发不出清晰的光,也没有明显的云。风力加强了,风不稳定地、时断时续地猛刮着。到我们大体估计为正午时,太阳又出现了,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它没有散发出可以称作光芒的光,只露出一种昏暗阴郁的黄晕,照不出影子,好像全部光线都偏化了。太阳中心的火焰在落进涨潮的海水前突然消失,似乎已被某种无法解释的力量泼灭。到太阳匆匆落入深不可测的海里时,就大体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银灰色的、孤独寂寞的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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