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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一条铺满落叶的小路
作者:杨自莹
在秋天,我喜欢一条铺满落叶的小路。
我时常一个人徜徉在这落叶缤纷的小路上,也无所思,也无所想,无所事事地走着,来来回回地踱着。我说不清我为什么喜欢一条这样的小路,我想,大概是我的生命和它有某种未知的关联吧!
在这样的小路上,我仿佛突然明白了“踱”的含义:只能一人,能慢就慢,重心居中,脚在伸出时可以打个弯,也可以在地上“拧”一下,还可以向外“尥”一“尥”,身体可以顿一顿。我想,我还没有在哪一条路上像在这条路上这样地走着;我想,大概只有一个人在这路上才能懂得这路上的风景吧!
我想,这世上大凡有诗意的地方、风景的极致其实都不太适合人的喧哗。比如说这条铺满落叶的小径,比如说一片随风起伏的芦苇,比如说一天璀璨的星辰,比如说一条不息的大河,甚至一块空兀的巨石••••••我觉得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可以领略到这风景的极致吧,或者说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这风景才会逐层打开的内容,又或者说,这风景因了这人才显出它特有的风味吧!所以说,我不喜欢成群结队地出游,我只喜欢一个人独自寻找一个诗意的地方,然后和它相依相生。我觉得,这样的地方能够安放一个人的灵魂和气息。
我喜欢这种感觉,脚下踢踏有声,耳畔簌簌有音,间或一两声鸟鸣;我喜欢这种感觉,耳根清净,心无杂念,偶尔一两枚落叶;我喜欢这种感觉,脚下是满地落叶,空中是一片翻飞,世界大不过一条小路,世界小不过一枚落叶。
在这样的路上踱着,仿佛我与世界无关。这时候,我觉得腿脚是自己的,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反正这路上也没有人;这时候,我觉得胳臂也是自己的,想怎么摆就怎么摆,反正也不必中规中矩;这时候,我觉得我就是我,不必像在大路上有模有样,不必像在行人中装模作样。我想走在路中央就走在路中央,我想走在路两旁就走在路两旁,我想坐在一块石头上,就毫无顾忌地坐上去,我想拔一棵小草噙在嘴里就噙在嘴里,甚至我想睡在落叶的地毯上都行。
在这样的路上踱着,仿佛外界与我无关。世界是什么样子,世界有多么宽广,世界有多么热闹,都无所谓。我只在乎眼前的这一片天地,或者说我眼前的天地就是我的世界。我有时候想,人极力要走出世界,上天入地,但一走出世界,人就孤独了。我有时候也想,人即使不走出世界,人其实也还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说,世界本来就不大,只要能安放一个人的灵魂和气息。
在这样的小路踱着,仿佛人的宿命就是一条小路。人出生后,玩耍嬉戏在家乡故园的小路;人长大后,从家乡故园的小路出发,奔走竞逐在红尘滚滚的大道上,或者拥挤踩踏于追名逐利的小道上,累了,想的还是那一条鸟语花香或者落叶翩翩的小路;人老之后,都想找寻一条能够提笼架鸟、悦心怡情的小路;人死之后,都要由一条小路通往幽冥之地。这样想着,我便觉着我喜欢这条小路的缘由了。它是我的初生之路,又是我的歇息之路,还是我的来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