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鹏威

文：冯鹏威 潮湿而茂盛的夏日植物。浓郁的香味和虚晃的白。 我并非仅仅前来和你一同捕捉飞舞的昆虫。我想捕获的，是比这些都要巨大很多的梦。 出没在我内心里的，无法驯服的怪物。如果有一个世界，是你存在的世界，我也存在其中； 如果有一缕光线，照耀过你，也照耀过我； 如果有一些温度，让你发烫，也让我脸红； 如果有一束花，你握过，最后给了我。 如果和如果，横竖编织成的网，静静地竖立在阳光之下。 我之所以看着你的背影会流下眼泪，并不是因为我伤心。 而是我知道，无论多少年过去之后，长发从肩膀上像瀑布垂下来的样子，都不会褪色。 捕捉白色的梦想。装进跳动的心房。曾今年轻的你。永远年轻的你。街灯红色。 夜半歌声红色。唱歌的人红色。目光红色。目光尽头的背影红色。心脏红色。 血管脉络一概红色。落日点起大火，整个世界燃烧出全部的红色。 红色是种沉重的颜色，因着血液的关系而变得敏感，汹涌，疼痛，冲动，激烈，残忍，血腥，唯美…… 一切的一切在血液的推波助澜下变得无法抵抗，像是台风过境时摧城掠地般无所不能。 每日每夜地响彻在身体的某一处，深深地不见天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的时候，有个熟悉的背影突然出现，于是心跳了一下。在跨上单车拿起书包的时候突然一瞬间怅然若失，于是心跳了两下。 在深夜的台灯下做题的时候窗外突然下起雨，茫然地抬起头望不穿浓重的黑色，于是心跳了三下。在难过的时候，心跳四下。在开心的时候，心跳五下。 在绝望的时候，心脏停止跳动。于是世界一片血红色。 曾经被截取的青春，都是一种现实里无法出现的色泽； 曾经被萃取的记忆，那是一种难以述说的酸涩。 光阴如潮水从头顶倾覆下来，岁月拖动着脚链唱起黑色的挽歌。 旧相框依然会让人觉得悲伤，那些显影就成为每个人心底里的念念不忘。 ——你还记得我么？ ——呵呵，当然记得你了。 ——你幸福么？ ——我很幸福呢。 是这样简单的对话，于是忍不住就哭起来。 香樟绿色。雨后树叶绿色。希望绿色。失望绿色。 你弯起的眉毛绿色。蓦然回首时，道路渐次绿色。 当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成了倒计时，当回忆一片一片地成为秋天里的落叶，当我站在收割之后的麦田，我就忘记了曾经翠绿成一整个天地的誓言。 游戏的主题歌里唱，“只羡鸳鸯不羡仙”，开始以为这是个病句，结果后来才发现前面的那句歌词是“如有你陪伴”。雷声轰鸣的城镇永远都有下不完的雨。 在他们所不知道的世界里，总有人需要沉默地作着一棵不会说话的浮草，总有人需要沉默地对抗着跋扈的风霜，总有人需要忍气吞声地度过漫长的岁月。 世界是绿色的吗？绿色是安静的吗？安静是我的吗？我是一整个世界吗？空气旋涡透明色。向日葵透明色。席卷地面的台风透明色。我是透明色。 终年大雾透明色。短暂暴雨透明色。岁月透明色。 年华透明色。世界褪色了，什么样？不是褪成苍白的白，而是褪成空无一色的透明色。 所有看不清楚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再也不用看清楚。 你象个天真的孩子一样笑了。蓝天褪色了，什么样？那些终年不肯散场的阴霾终于被天光破尽，然后天光也一起消失，离开的人终于离开，没有人会再留下来。 我象寻不到归途的孩子一样哭了。再也找不到香樟树下反复推测的思绪和青涩的感情，一瞬间时间地点全部转换，物是人非，斗转星移。 送出的礼物全部收回，拉过的手全部放开，亲吻过的嘴唇全部干裂，触摸过的地方全部冻结，一起看过的花全部枯死，一起放过的风筝全部断线，一起走过的草地全部焦灼，一起呆过的湖泊全部干涸，一起的日子全部倒退回来，天崩地裂，魂飞魄散。天地一片透明。你的瞳孔也透明。 然后？然后剩下我。如果我也褪色，那么谁来见证曾经五彩斑斓的世界？谁来见证你曾经走过的路面全部变成了蓝色，你回首望过的路面全部变成了黑色？谁来悼念透明的你？谁来为你透明色的衣冠冢一年一年地扫墓？ 其实世界再也不用剩下什么了，有我就好。因为我从来就是那么孤单，当这个世界漆黑一片时，当这个世界灯红酒绿时，当这个世界繁华时，当这个世界落魄时，当这个世界喧嚣吵闹时，当这个世界鸦雀无声时。 无论何时，我都是这么孤单的呢。呵呵。嘿嘿。哈哈。总是有着不同的笑声。自己笑过去，成为清醒的解嘲。 我不寂寞呢，我可以自己跟自己说话。 ——你幸福吗？——很幸福呢，所以你也要幸福。我不寂寞呢，所以哪怕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不愿意褪去我的颜色。有很多很多闷热的环境。在夏季里随处分布在世界的平台上。 闷热的午后夏天。闷热的末夏午夜。闷热的拥堵路口像一张破烂不清的网，红绿灯慵懒的打上了一个个的结巴。 我们在这样潮湿而难以呼吸的闷热世界里，维持着我们干净而清凉的梦境深谷里不断涌动出的黑暗源泉，洗涤着每个人的心浸泡着我们脑海里真实的幻影，以及心中虚构出的人生境遇 。蓝色的冰凉的世界，干燥的幽静的世界。离闷热的仲夏无限遥远的世界。 虚构出来的真实。真实存在的梦境。有一双有力的手臂慢慢朝我环绕过来。 脖子上的项链。像某种没有讲出来的誓约。而时间就在在无数个虚构的场景里真实地消耗着。其实消耗的不仅仅是时间。青春，岁月，梦想，旅程，全部折叠在真实的幻影里。 你还记得你拥抱过我吗？在哪一个场景不重要。 在哪一个时间不重要。 那些都不重要。又是不小心掉进了这样酸涩温热的心情里面。电脑亮着白泛泛的荧光，被子里的水被喝掉只剩下了一点点，想写点东西，想睡觉，想用酒买醉自己。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这个巨大的星球上飞快的转动。光斑从这边被拉扯到另一边，新建的大楼都盖得很快，各种封顶大吉的条幅在风里面摇晃的很嚣张。 十字路口永远有等不完的红灯，那些默默低头等待的路人都百无聊赖的慵懒神散，那些轻微皱起的眉头在每张脸上折射出不同的黯淡失望。 汽笛声像这座小城市的名片，热情的宣传他最近几年的迅猛发展。 洒水车上的旧式音乐，公交停靠时的语音报站，还有警车。 这世界还在，你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