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是镇上养老院的一位老人,镇上的人都不记得这位老人何时出现,因为他太普通,无论是五官还是生活节奏,但也因普通,并不觉得他不属于这里。他也是矛盾的,明明融入得悄无声息,却又鲜明地格格不入,融入是他和很多人聊天,格格不入是从不主动,是的,都是别人先开的口。
很多老人其实是家里有人的,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或主动或被动的到了这里,他孑然一身,主动来的这里,因为他喜欢这里的深山,将它视为灵魂不碌的最终去处。
山间最喜欢的是发呆,别人说的这老头爱发呆,但他自己知道,大多数时间他是在观察人的,很有趣,观察途中夹杂放空,可惜旁人并不长久关注他,很难发现住在那一对深山褶皱里的老精灵,其实大多时间是有神采的,看人的时候会震动翅膀,甚至一草一木,也能吸引它。
山间是无趣的,有自己爱好的人不会找他,但他很吸引需要释放情绪的人,或许是太安静了,也或许是他真的很想成为一棵树,就真的成了树洞,不分年龄段,跨越性别,只要有情绪找上他,他从来不拒绝。
少年:怎么随时都看你在笑?脸也不抽筋!
听着少年夹杂疑惑又有点气急败坏的声音,山间一如既往挂着浅淡的微笑,没回答,目光也未从人群中移开。
少年:你怎么那么不尊重人,我和你说话,为什么不看我!
啧~,估计再不理要炸了。山间慢慢将目光移到少年脸上,少年有着一张白嫩的脸,晃眼一看都是花期过了的节奏,更不用说细看了,眉间的褶子布满了颓败,真可惜,但这种又很平常,是的,山间其实难得看到他们花季花期正好的时候。
山间照旧不答话,笑容还是那样,一点变化都没有,像画皮,极其敬职。如果不是夏季的汗衫贴在他身上,让人能看见呼吸的起伏状态,少年都要怀疑他是活死人了。
少年:呀,你不是一个哑巴吧?不对,难道是又聋又哑?
随着少年声音从愤怒到带点同情的惊讶,眉间的那道褶子更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半蹲久了麻了,看山间不说话,少年索性一股脑盘腿坐下了,他也不再盯着山间看,偏着脑袋像是说给山间听又像是自言自语,聊着自己的事儿,说自己十几岁的年龄,却有着几十岁的心理,那一脸的苦大仇深,活像世界都在对他犯罪。说了很多琐碎的事儿,家里父母、兄弟、同学、喜欢的妞儿、陌生的人……,叭叭叭半天,山间不做任何评语,也不说少年想法的对与错,就静静盯着少年的法旋儿,默默听着。
说到最后,少年停下,头一偏,眼睛毫无目标的飘,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疑惑,最终像叹息一般开了口:其实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为啥这么多想法……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山间注意到少年先前僵持的肩背,像绷紧的弦断了,脩地一下松下来。
长久地沉默,只有刺耳的蝉鸣在回复,夏天的风都是燥热的,在少年怅然愁绪的世界里,与浅笑不同的低沉嗓音响起:因为你还年轻。
少年愣了一下,然后回神:你你你……原来不是……你这老头儿真是太不尊重人了!
山间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回了一句:啧~戾气真重。
少年气地脸都憋红了,狠狠瞪了一眼,又不知道说啥,毕竟刚才叭半天的是他,虽然不爽但是也没有一个人像山间这样,安安静静地听他牢骚甚至埋怨,不知如何回应时,又听见那不悲不喜的嗓音响起:不过戾气和冲动,也是年轻的馈赠。
山间用的是陈述句,不需要响应,少年看着这个老头儿,慢慢从摇椅上起身,摇着蒲扇转身进屋,少年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那我这情况以后怎么办呢?
山间没有回头,依旧不紧不慢的摇着蒲扇,头也不回道:不知道就不知道,等知道以后想不知道都难了,不急。
少年看着那截布满老年斑如枯树一般的手腕,一晃一晃地消失在眼前,他慢慢躺下,像被树荫笼罩在怀里,风依旧燥热,但至少今天蝉鸣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