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索阿:被上帝剥削

佩索阿:被上帝剥削

2015-06-23    21'40''

主播: 玉裁不解字

8146 673

介绍:
写下就是永恒   有时候,我认为我永远不会离开道拉多雷斯大街了。一旦写下这句话。它对于我来说就.如同永恒的微言。   黄昏降临的融融暮色里,我立于四楼的窗前,眺望无限远方,等待星星的绽放。我的梦境里便渐渐升起长旅的韵律,这种长旅指向我还不知道的国家,或者指向纯属虚构和不可能存在的国家。   被上帝剥削   今天,在那些白日梦的某一片断里,在那些既无目的亦不体面、却一直构成我生命中精神本质重要部分的白日梦里,我想象我永远自由了,是摆脱道拉多雷斯大街的自由,是摆脱V老板的自由,是摆脱M会计及所有雇员的自由,是摆脱小差役的自由,是摆脱邮递员的自由,甚至是摆脱猫的自由。在梦里,自由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些从未发现过的神奇岛屿,作为南部海洋的赠礼豁然展现。自由意味着休息、艺术成果,还有我生命中智慧的施展。   然而,正当我想象这一点(在午餐提供的短暂的休息里),一种沮丧的心情突然闯入梦境。我转而悲伤。是的,我相当认真地这样说,我悲伤。这种悲伤是因为V老板,因为M会计,因为B出纳,因为所有的小伙子——那个去邮局取信的快乐男孩,那个小差役,还有那只友好的猫——因为他们都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不管眼下的想法如何让人不快,我不可能对这一切无动于衷无泪而别,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某一部分将与他们共存,失去他们的我将与死无异。   更为重要的是,如果我明天离开这一切,我还能做点别的什么?这是因为我必须做点什么。如果抛弃这一身道拉多雷斯大街的套装,我将会穿上另一种什么样的套装?这是因为我也必须穿一点什么。   我们都有一个V先生。有时候他是一个真切可触的人,有时候则不是。而对于我来说,他确实被人们叫作V,是一个愉快而健康的家伙,不时有一点粗鲁却不是一个两面派。他自私,大体上还公道,比很多伟大的天才,比很多左翼和右翼的文明奇才还公道得多。对于很多人来说,V猎取虚荣的形式,有一种对巨额财富、荣耀以及不朽的欲望……但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更愿意有一个V作为我现实生活中的老板,因为在艰难时刻,较之于世界必然提供的任何抽象物来说,他更容易与之打交道。   有一天,一个朋友,作为一家生意做遍全国的火爆公司的合股人,认为我的工资明显地太低了,对我说:“索阿雷斯,你被剥削了。”这句话使我意识到,我确实如此。但是,任何人在当前生活中的命运就是被剥削,那么我的问题只能是:被V先生及其纺织品公司剥削,是否就比被虚幻、荣耀、愤鹰、嫉妒或者无望一类东西来剥削更糟糕呢?   一些先知和圣徒行走于空空人世,他们被他们的上帝剥削。   我以一种人们欣然回家的方式,转向另一个人的房产,转向道拉多雷斯大街上宽敞的办公室。我走近我的写字台,如同它是抗击生活的堡垒。我有一种如此不可阻挡的温柔的感动,面对着我现实中的帐本,面对着我给他人记数的帐本,面对着我使用过的墨水瓶,还有不远处S弓着背写下的提货单,我的眼里充盈着泪水。我觉得我爱这一切,也许这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爱,或者,即使世上没有什么东西真的值得任何心灵所爱,而多愁善感的我却必须爱有所及。我可以滥情于区区一个墨水瓶之微,就像滥情于星空中巨大无边的冷民一   会计的诗歌和文学   带着与灵魂同样扭曲的一种微笑,我镇定地面对自己生活的前景,除了永远闭锁在道拉多雷斯大街办公室里并被人们包围以外,那里不会有更多的东西。我有足够的钱来买吃的和喝的。我有可以安身之处,并且有足够的闲暇来做梦、写作以及睡觉——我还能向神主要求什么?还能对命运抱何种期望?   我有巨大野心和过高的梦想,但小差役和女裁缝也是这样,每一个人都有梦想。区别仅仅在于,我们能否有力量去实现这些梦想,或者说,命运是否会通过我们去实现这些梦想。   这些梦境悄然入心之时,我与小差役和女裁缝们毫无差别,唯一能够把我与他们区分开来的,是我能够写作。是的,这是一种活动,一种关于我并且把我与他们作出区别的真正事实。但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与他们是同一回事。   我知道,在南海中有一些岛屿,有宏伟的世界主义激情。但我可以肯定,即便整个世界被我握在手中,我也会把它统统换成一张返回道拉多雷斯大街的电车票。   也许,永远当一个会计就是我的命运,而诗歌和文学纯粹是在我头上停落一时的蝴蝶,仅仅是用它们的非凡美丽来衬托我自己的荒谬可笑。   我会想念会计M的,但想念某个人这件事,怎么能与真正提拔的机会相比?   我知道,我晋升为V公司的主管会计的那一天,会成我生活中最伟大日子之一。我怀着预知的苦涩和嘲讽明白这一点,但是又明白这将是事物必然如此的全部结果。 …… *背景音乐 Miles davis《Nuit sur les champs elyse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