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疯  子》 那天回家,跟母亲聊天,聊着以往岁月中的那些人和事,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村东头的疯子,那个高高大大的女人。我的思绪瞬间回到了三十年前。 我上小学那会儿,村里有个女疯子,五十岁上下,长得高高大大,整天坦胸露乳,肩上披一件男人的衫子就出门了,她在村里转来转去,偶而转到我们学校,她就一步跨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毛主席万岁”五个大字,铿将有力。那个时候我们不懂,只是起哄,合力把她轰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变疯的,那时只觉得她可怕、可憎,见了就绕着走,或者拿了石块扔她,她也从不还击。 她其实很白净,从不蓬头垢面,也不扭捏作态,走路总是带着风,像个壮士,大义凛然,充满了悲壮和愤慨。让人躲避、可怜之余,不禁好奇她的遭遇。村子里人说她是因为不堪忍受家庭变故,受了刺激就疯了,从此就好不了了。到底是多大的刺激才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人逼疯呢。看她那龙飞凤舞的字,大方流畅,一气呵成,她到底吞下了什么,我们已无法探究,但对她而言那定是不堪承受之重。她就在那重压之下,疯的如此彻底,直到死去,也没能医好。 邻村还有一个男的疯子,虽没有这般悲壮,但也有他自己的表达,同样悲惨和凄苦。他在家排行老二,大家都管他叫桑村二哥,无儿无女。他瘦瘦的,整日自言自语,一住不住地碎碎念,不管是走在路上还是晚上躺进柴垛。他前言不搭后语,到底也没人听懂他说的是什么,但肯定与他曾经的遭遇有关。那是怎样的不公烙印下的长卷,无论他怎么诉说也诉说不完?他喜爱一种紫色的药水,身上手上涂的都是,脸上也涂。他一旦受伤,就开始涂抹,自救一般。在他眼中,这药水就是万能的灵药。然而不管他怎么涂抹最终也没能治愈他心上的伤。他的行头就是一个竹篮、一根拐棍,走到哪就在哪儿讨饭。他经常被狗追着跑,篮子的边沿上缠满了布条,涂着紫药水,旗帜般鲜活。他一边讨饭一边赶路,四处为家。他有他要去的远方,那远方有他的期待,他一定要走到那拯救他的地方。 现在日子好了,物质丰沛,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变得简单。社会保障体系日益完善,再没有那么多亲近之人之间的互害与纠缠。我们都愿意用爱去填充,互相搀扶着度过余生。我们敬畏生命,不会随意践踏和挥霍。疯子是再不见了,他们似乎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在他们身上,浸透出时代碾压过的痕迹。他们无以抗争,又寻不到出口,唯有把自己逼疯,成为异类。被人情伤,却不为人情所接纳,最终以自己的方式弯曲绽放,蜷缩着落下幕来。有人说疯是飞升,然而,他们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炼狱才会坠落至此,其中辛劳不是我们所能参悟? 疯子便永远尘封在我的记忆里了。 愿永远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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