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曲+演唱/周显坤
歌者周显坤既是一个城市观察者,一名未来的规划师,也是自弹自唱的原创歌手。《闯荡》和《城之歌》来自他的原创音乐专辑《昨天的歌》。少年人他眼中的乡愁,没有离家万里的沉重,反而多了踌躇满志的期待;规划师眼中的家乡与异乡,同样都是庞大繁茂的生命。
AC特意邀请周显坤同学为我们撰写了这篇文章,说说歌儿,也说说城。
离开的城市与到达的故乡
一、离乡
人为什么要离开家乡?
这来自于我与我哥哥的问答,我的一个哥哥,大学毕业就回到了自家所在的小城,家里安排了工作,父母提供了房子,所谓的生活仿佛变得十分容易,像是有了答案,只需过程的解答题。是的,对于我们这一代人而言,如果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乡,那么,谁都是某种“二代”。每每当我在假期回来,问他,为什么不离开家乡,至少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闯一闯,他只是平静的反问,为什么要离开家乡?
我无言以对,对少时的我而言,离家闯荡并不是一个值得思量的问题。我也终于知道人和人有多不一样,似乎世上有一些人生来就不太安分,这与年纪无关,甚至与梦想无关,毕竟对很多人来说,选择离家的时刻,梦想还只是一团模糊的什么玩意。但是陌生与未知对我这样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们像赌徒般被一种莫名的贪欲在驱使着,向往着问题之外的问题,答案之外的答案。虽然选择未知是有代价的,意味着将已经熟悉的那些全都抛在脑后,然而这些人是天生的赌徒,相信着压上全部之后换来的未知,一定比原来的美丽——即使不然,在这样的押注行为本身里,他们仿佛总算感觉到了自己作为赌徒,而不是筹码或者别的什么而存在。
所以,离开家乡并没有什么目的,它自身就是目的,是这样的人们的缘起。
二、他乡
离家日久,终于发现远方的这个城市,并不是什么天堂,她有着和故乡的城市一样的家长里短,喜怒哀乐,鸡零狗碎。平凡生活中产生的英雄梦想,终于也要回归自己眼中依然平凡的生活,他乡正在变成家乡。
人为什么要离开家乡?这个问题依然在心中想起,并不是做选择之前的权衡利弊,而是已然身在他乡,入夜无人之时辗转反侧的自我拷问。“城市,就是少年时从这里走过,然后知道一生该如何度过的地方”,路易斯•康对城市的描述是对城市最好的定义,原来人在离开故乡的时刻早已任她在自己身上留下了烙印,这烙印在白日里胎记一样潜伏着,在夜晚变成了蠢蠢欲动的伤痕。那些因过去特定的时间地点人物产生的情感依旧在体内燃烧,但那些特定的时间地点和人物却已经消失不见,离乡虽有路,归家已无门,人说,这就是所谓的“乡愁”。
三、归乡
感谢交通的发展,早已将古人需要咬牙狠心才能打马上路的归乡长路,变成了一日可达的高铁飞机。可惜即便如此,人们往往还需要一个理由才能让自己从日复一日的生活里跳出来,回到梦中也不敢梦的故乡。所幸中国还有春节,在这个时刻,回家能够成为最最理直气壮的目的,就像当初离乡不需要原因一样,回家也不需要原因。
春节回家,我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就将口音切换回了家乡话。然而面目日新的城市带走了越来越多与我的记忆相关的地点,身边朋友说起的聚会去处,我也开始不认识路了。我拍照记下楼下的街道的商店,与记忆中的对比孰新孰旧,哪些店早已换了几任主人,哪些店仿佛还留着小时候趴在橱窗上留下的小手掌印。这个城市像曾最慈祥看我成长的老人,想要亲切,却又因为久别,而让一贯向我舒展的怀抱变得拘谨。
在家的日子里,自己的房间一直是散乱的,没收拾过,想着,反正就呆这几天;衣服也是随便穿穿就出门,想着,反正就穿这几天。蓦然惊觉,这么散漫不经心的态度,是我早已将养育自己长大的这个故乡,当成是一处驿站,将回家过年的时光,当成是一段短暂路途。或许那前程漫漫,不舍昼夜的旅途,才是自己安身立命之所在。
我已分不清故乡和旅途。
四、故乡
卡尔维诺笔下的旅行家马可波罗,在元朝皇帝面前讲述了他经过的形形色色光怪陆离的城市,可是偏偏不讲述他的故乡威尼斯。不是不想说,因为不能说,或者,是时时刻刻都在说:因为每一座城市都是他的故乡威尼斯的影子。这个威尼斯人所经历的每一座城市,都是威尼斯。
如果城市是一个伟大的生命,那么她必是平等的看着她的每个孩子,到来,生长,又离去,如同亘古不变的剧场,不同的人在上演着同样的悲欢离合。
春节过去,当我满怀惆怅离开故乡,又有多少人满心豪迈来到了他们的他乡。
而我千辛万苦去到的他乡,又是谁恋恋不舍的故乡。
原来,改变的不是城市,而是我。
原来,人一直在故乡,也一直在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