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之湄 有柳如烟
如果我是一条鱼
作者:张徽贞 主播:柳湄
如果我是一条鱼,游弋在诗经的水泽河流里。
我看见沙洲边清凌凌的水中,摇曳着的青荇。像我长长的尾羽一样,幽幽地摆动着心事,那是彻夜不眠的少女的叹息,也或者是男人辗转反侧的思念,美好却折磨人的爱情,是美满婚姻的前奏曲。

我看见柏木的小舟游荡在宽广的河面上,姑娘在等待她的心上人。那是个性格倔强的女子,也许她的母亲并不赞成她的爱情,可她情真意切——那个小伙子,实在是我心仪的人啊。她祈求母亲不要干涉她的爱,没有爱的婚姻,她宁可不要,就算是对方身世显赫家资万贯。她的感情,如此干净单纯又执著。

我看见三月春风里,年轻的姑娘后生相约相偕,手执兰草,在河边嘻戏玩耍,释放生命的激情。有多少河水流淌,就有多少爱情游荡,在河之洲,在水之湄,水浸草色,青草连天,万物茂盛,爱情就如青草一样茁壮地恣意地生长着。

河,应是那条被后世称为母亲河的大河。那时,水没有现在的浑黄,河是清澈的。河水清且涟漪。河水清且沦漪。但是比现在更加声势浩大。瞻彼洛矣,维水泱泱。新台有泚,河水弥弥。新台有洒,河水浼浼。水势如此盛大,浩浩汤汤。你听,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说的就是大河之水,滔滔北流,那水声澎湃激荡,声闻十里。我在波涛中跌宕前行,周围都是我的伙伴。那时的鱼可真多啊。河边有捕鱼人,在刷刷撒网。我们一起被网入其中,有鳝鱼,有鳇鱼,还有许多如我一样没有名字的鱼。鱼儿们不甘心地摆动着尾鳍,泼剌剌地作响。

就在这时,我见证了神迹的一刻——那个被后世无数人说起的美丽女子,她身材高大又苗条,脖颈细长如凝脂,额头宽大光洁;她的手如白茅的嫩芽,一口洁白整齐葫芦籽一样的牙齿,一双蚕蛾一样的眉毛,黑白分明的眼睛。她在对着我笑,居然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涡。她站在一片初生芦荻中,在灿灿的春阳下,每一个细胞都透着自然健康的气息,美到无与伦比。我想,我是一条幸运的鱼儿。

我还曾在湍急的水中游着,看见白色的石头,水在石上溅出团团水花,像是主人公激荡不已的心情,扯不断,挡不住,浩浩荡荡,急欲归去。扬之水,白石凿凿。素衣朱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君子是谁,我不知道,可是他喜悦的心情,却是我可以感受到的。从一地到另一地,一路跟随君子,素色衣衫红衣领,分明像他的快乐时光。
人生有君子同行,也是一大幸事了。

扬之水,不流束薪。扬之水,不流束楚。扬之水,不流束蒲。同样的扬之水,我在王风里听到的是的哀伤,不再是唐风里的欢欣。激扬的水流,却流不动一捆柴薪,一捆荆条,甚至流不动一束轻轻的菖蒲。当然,更载不动这个戍边的士兵满心的思念。他在水边唱着思乡的歌:留在家乡的妻子呀,不来与我守申地。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何月才能来到我身边?这歌声让我想到《卫风·淇奥》里那个想念家乡的游子,直把大河当坦途,只盼马上回故乡。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河广,曾不容刀。那么宽阔的大河,在他的想念中,变得一根芦苇就可轻易渡过,宽广的河面甚至在他眼里不及一条小船宽。

每一条河流,都流淌着快乐忧伤。那时候的人们,大多住在水边,水中浸透他们的种种心情。终究所有的河流,都要归向大海。沔彼流水,朝宗于海。沔彼流水,其流汤汤。《小雅·鸿雁之什·沔水》中,河水满溢,水流汤汤,水漫漫流向东方,百川汇聚入海洋。

鹞子展翅疾飞,时而停落时而翱翔。可叹同姓诸兄弟,还有朋友和同乡。没人肯把祸乱想,试问谁人无爹娘?乱世多谗言,人心无皈依,或许无来由地会因谗言而背祸,所以此人忧思忡忡,深觉人不如东流归海的水,不如有枝可栖的鸟,这样的时候,多么希望过着自由的生活,安然的日子。

如果我是一条鱼。
我希望河水静静流淌,岸边开满一树树的桃花。我希望河水流过的地方,青草遍地庄稼繁盛。我希望野渡无人,远处渔歌悠扬,在有月亮的晚上,再见到那位等待情郎的姑娘。我希望河水不流淌忧伤,在阳光下水面闪着银光。我希望河水流过那片传唱诗经的千里大平原——在大河之间,我一一游过那些的古老的河流,它们分别叫作:徒骇、太史、马颊、覆釜、胡苏、简、洁、钩盘、鬲津。
我游着,游着,我听见有人唱着古老的诗经,歌声在河水里荡漾成一朵朵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