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味道
作者/朗读:刘继宁
中国人的传统节日,都与“吃”紧密相连:元宵节吃元宵、端午节吃粽子、中秋节吃月饼……一想到清明节,那一碗绿得发亮、散发着朴籽清香的“朴籽粿”便在眼前飘荡;一提起中秋节,那一块酥脆爽口、散发着浓浓红豆沙醇香的潮式月饼便在脑海里浮现……
说到年的味道,北方人可能会马上想到饺子,饺子与“交子”谐音,除夕的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包饺子、吃饺子,取“更岁交子”之义,蕴含“包容”“和谐”“美满”“团圆”等吉祥寓意。潮汕人没有过年吃饺子的传统,潮汕人过年少不了的传统食品是“粿”。 腊月廿八、九,家里的老人就会张罗着动员全家人一起来“做粿”,买菜、洗菜、晾菜、切菜、调味、煮粿胚、揉粿胚,一切准备就绪,家里的女人便坐在一起,围着一个老旧竹“湖”开始一丝不苟地做“雅粿”了。潮汕俗话说“歪鬃姿娘做无雅粿”——说的就是不够心灵手巧的女人难以做出好看的粿来。要把“粿”做得皮薄、脐细、馅厚,的确是需要一些“工夫”的。小孩子看大人围在一起做粿就像在“玩泥巴”,也都想渗合一份,挤进大人圈里,也捻一团粿胚放在手里,不停地揉搓,不停地摆弄,直弄得满身沾满米粉,那灰头土面的样子逗得大家笑做一团,欢笑声便在老式的四点金院子里,在幽深的小巷中回荡,这欢笑,便是年的前奏了……
粿的形状既有圆圆的白粿,也有桃形的红桃粿。圆形的粿象征团圆美满,红桃粿则象征长寿、喜庆、吉祥。而包进粿里的馅料,应有尽有,韭菜、包菜、萝卜、糯米、芋头是最常见的。做好的粿一个个整齐摆放,在大锅里蒸,当粿熟掀开“笼匴”的那一刻,热气腾腾的浓烟带着粿特有的香味随风飘散,直馋得四邻八里的乡亲都围过来尝鲜,潮汕人说:“上匴粿最好吃!”做粿的人赶紧都站了起来,拍拍手中的米粉,迫不及待就去抢粿吃,虽然是抢,大家也都自觉地挑破损的先吃,因为完美的是要留着敬神拜祖的。“上匴粿”一口咬下去,粿皮细腻软糯,流汁的馅料鲜香得让人不忍下咽,一个、两个、三个,好吃得让人欲罢不能!敬神拜祖的粿,要用特制的木印子点上红色的小花,放置在通风的地方。祭拜过的粿再回锅或蒸或煎,一家人可以一直吃到正月初四、五。过完年,粿的味道依然在游子的嘴里、心里荡气回肠、梦牵魂绕……
舌尖上的“潮汕年”,远远不止一个“粿”的美味,粿肉、卷章、烤鸭、烧鹅、卤肉、胶啰钱、反沙芋、膏烧番薯……每一种特色美食都能让人食指大动,每一种味道都可以点燃游子思乡的浓烈乡愁!
而在我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的“年味”,是那一个金黄饱满、酥脆甜香的“酥饺”。以前的榕城人家,到了春节前夕都会制作“酥饺”。记忆中,酥饺是父亲的骄傲,父亲制作的酥饺不仅好看,而且特别好吃!制作酥饺有很多讲究,父亲说,要使酥饺清香酥脆,必须制作“水油皮”,一层用水和的面皮包裹一层用油与鸡蛋和的面皮。油面皮里的油和鸡蛋要适量,加少了影响酥脆,加多了会和不成团。“水油面”要多层折叠搓成条,然后切成棋子般大小的块,再擀成大小一致的圆形薄皮——这些都是力气与灵巧结合的活儿。而馅的讲究则是要把花生、瓜丁剁得很细,几乎要细得和白糖、芝麻搅拌在一起分不出彼此来。父亲制作酥饺的认真劲就像一位精湛的艺术家在创作自己的作品,从父亲手中捏出来的每一个酥饺都是精致的艺术品:大小一致,造型丰满、花边精美。当母亲和我们在一旁看得手痒痒,也想过去插一手时,父亲也会手把手地教我们,只是我们怎么也捏不出好看的花边来。所以,更多的时候,母亲就当掌勺师傅,等着拿父亲包好的饺子下锅去炸,我和弟弟呢,就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等着酥饺出锅时吃个够,尽管父亲母亲总在一边嚷着“小心烫、小心上火!”可我们什么都不顾忌,不吃到嗓子哑不罢休。那种酥脆浓香的味道和幸福的表情直到现在依然清晰地留在记忆里。
父亲就在每年过年时做这么一次酥饺,一次做上百个,姑姨舅妗人人有份。“酥饺”只是众多年味中一个平常的音符,只因它出自父亲的手,便被赋予了幸福的味道。可是,自从三十多年前,父亲与世长辞之后,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这种可以让我吃出幸福滋味的美食了,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替代“父亲牌酥饺”的幸福“年味”……
是的,“年味”不仅仅只是满足舌尖上的享受,更重要的是那一份常常牵挂在心、无法割舍的亲情、友情、乡情的幸福之味;是那些个常常留在心里、无法忘怀的传统年俗之美。大家从四面八方回到温暖的家,欢聚一堂,一起做菜粿、卷粿肉、卤鸭鹅、买年花、贴春联、挂灯笼、穿新衣、“围炉”、看春晚、给老人小孩压岁钱、欢欢喜喜给亲友拜年……当每个人都健健康康地、一年又一年地做着这一切的时候,炎黄子孙便从这些不老的“年俗”里感受到了亲切感、认同感、归属感、自豪感,幸福就在每个人的心里荡漾着——这才是我们心里祈盼的“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