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桐花落/马亚萍

油桐花落/马亚萍

2019-08-12    12'45''

主播: 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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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油桐花落 作者:马亚萍 主播:苡子   雨歇的清晨 我披一袭白衫 独自清扫树下的落花 就像抚摸一场拂晓的新梦 有人从门前打马而过   我的目光越过墙头 只是想要看清楚 那会不会是你 ——题记             【1]初婚的时候,老家院子狭小,土墙低矮,院子里光秃无物。每次周末回家,总能看到祖母在小木凳上佝偻的坐了,在夕阳薄凉斑驳的余晖里或者油灯飘摇昏黄的阴影里,抱紧了双肩,身子轻轻地晃动,嘴里的小调忧伤绵长、幽远飘忽,仿佛是从远古里飘来一般。祖母的忧伤就像雨后那些惆怅的飞鸟,扑楞着就飞落进了我的心里。 24岁那个初春的下午,我从学校回家,看到院子里聚了很多人,围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男人鬓发如霜,却是精神矍铄,西服笔挺。见到我,微笑着伸出手来,我躲进了小屋,不肯出来。婆婆跟进来说,那是你祖父,刚从那边回来探亲的。祖父带了诸多礼物,分散给大家。叔伯婶婶们每人指上套了一枚硕大澄黄的戒指,欢天喜地,额手称庆。而我因为祖父一直不归,不屑于要他带的金镏子。 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两株油桐树苗,说是能开出美丽的花来,在阿里山下他的农场里,栽满了这种树。初夏时节会开出白色的花,随着风的来去,空中地上便会飘起雪白的花雨,宛若老家冬日的雪花一般。 祖母便在院子当中刨坑浇水,把两棵树苗并肩栽了。       【2】 这段时日,戎马一生的祖父总会陪着大他三岁的祖母在窗前的阳光里坐了说话,哝哝唧唧,絮絮叨叨,俩人积攒了40多年的离话,似乎要在这些天里兜底倒完。婶婶们看到了,便玩笑打趣,祖母就搓着衣角,脸上是我不曾见过的羞怯和局促。 祖父已不习惯在滚热的土炕上睡,眼角会生出眼疔。祖母卸下门上的铁栓,洗净了,翼翼的挨在他的眼上。多半时候,我会窥视到祖父紧闭了眼,双手握紧了祖母的手,再睁眼时,泪水刷刷的流,慌得祖母切切不知所措。我心里暗笑,眼疔似乎没有那么疼的。 我从祖父包里翻出一沓照片,祖父和一个卷发红唇的女人挨着坐了,身边围拢着年青的两女一男。听祖父嗫嚅着给祖母解释,这张是那边的家,这张是阿鹃,姑娘、儿子......祖母忽的起身,将坐在小凳上的祖父恨恨的掀翻在地。晚上我睡醒过来,却看到祖母半跪在临时架起的木床边,用手指沾了草药水,轻抚祖父小腿上的青瘀之处,祖父孩子一样咧着嘴,嘘嘘的呵气。 两个月之后,在祖母的催促下,祖父还是回那边去了。祖母又和以前一样,对着已经萌了叶芽的油桐树,久久地坐着,忧伤的唱着。       【3】 日子依旧在不紧不慢的流淌着,浅行在时光的流水里,两株油桐在老家的院子,长得风生水起,三五年下来,已经枝叶繁茂,树冠交错。劳作之余,祖母常常会在油桐树下站了,凝视着天空发怔。安妮宝贝说: 当一个女子在看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想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我想我日益年迈的祖母不只是寂寞,她还有着苍老的无法诉说的思念。 春末夏初,那些眼眸一样美丽的油桐花开了。我喜欢看阳光下那些花儿不断变化的颜色,一朵素白是淡淡的,一树素白就凝成若脂的水了,轻盈、优雅,又藏着一丝丝忧郁。那些小花朵风铃般乖巧地挂在树上,不去拨弄,仿佛也有纯净似水的声音,响在心海的深处。 女子大抵都是喜爱花的。邻家的女子和年轻的婶婶们争相在油桐花前拍照留影,不小心就会碰落几朵油桐花,白色的花朵飘离枝头,轻轻旋转着落下。 祖母已卧床不能走动了,只能透过窗棂向院子里望着,看到地上凌乱的花泥,便蹙了眉,轻微的叹息。这不经意的痛,像一片钝刃划过我的心际,因为之前,我从未曾留意和琢磨那些萎顿于脚下的花朵,有人会在它们身上寄放了怎样的心思。   【4】 夜半,雨声簌簌。风从窗的缝隙里吹进来,窗帘波一样的抖动。祖母有点回光返照的样子,嘱咐父亲和母亲为她擦洗身子,换了新衣。我在边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紧抱着祖母干瘪无力的手臂。母亲让父亲拨电话给祖父,祖母想用微弱无力的眼光制止,电话却终是通了。听到祖父在那边喂了一声,祖母嘴角勉强拼出一抹微笑,便没了声息。 借着灯的亮光,我看到两朵白色的油桐花,寂寂停栖在窗台的一角上。因了雨水的浸润,像刚刚掀帘而出的花季女子,花瓣是吹弹即破的光滑,娇嫩中透着欲滴的明艳。造化却是如何的作弄,让她在白衣飘飘的豆寇年华,就赶赴了一场冰凉华美的凋零?第二天清早,一场风雨之后的油桐树下,铺满一地白色油桐花,甚是鲜美缤纷。就连院门口的台阶上、穿墙而出的排水沟里,也漫是娟娟素白的油桐花。落花流水的情意,天地如此,古今如此,不必说悲伤,更不必说怨惑,这一季的故事,且让它随风远遁,顺水流逝,渐渐淡淡的相忘了罢。 当我踩着一地的花瓣,走进素白的灵堂时,祖母的灵柩静静地横着,我已看不见往日那一张我摸过的脸、那一缕我摸过的发、那一双我攀过的手,唯有那一尊遗像还安静的向我微笑着。我只记得在油桐树下,她曾玩笑着对婶婶们说,这一辈子过得这么孤单,下辈子还是不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