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月
——枫林主人
眉月,仲夏的最好。身上不凉,不热,看什么才不会分心。初七、八的月,可称眉月,一过初九就难看了,该弯的地方鼓出来,像一条画败的眉。
新月宜偏西,清凉的夜,柳上,窗外,那么闲闲地挂着,看一眼,天地和心怀都静了。月下低头一思,万物齐眉,觉得世事皆好事,世人皆好人。满月也好,云涌而东出,磅礴有力,可惜又伤于太满,不留余地。众生喜欢圆满,故满月便像是大家争着要的,而眉月太瘦,力道不足,所供者不过两三人。
细月如勾,不能朗照,像把什么东西都压下来。白昼余下的蓬勃,似带着声响的箭镞直线向上,但一遇眉月,便蓦然折返,仿佛在说,不想再用力了,不如落下来歇一歇。鬼狐藏在草木深处,屏息不敢动,它们知道月牙虽小,但可照君子行路,伴才子读书,要想出来捣乱,还是等到眉月沉西。
高兴的时候,看见满月如轮,便忍不住想从上面挖掉一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放心地高兴。看见眉月,想着它反正已经如此,往后总不至于更坏。有时候,等待圆满比守着圆满,更有意思。
眉月虽好,却甚知惜时,往往良夜未深,已悄然不见。它到底躲到何处了呢?这时候,不怨繁星,不怪游云,唯恨柳梢太高,窗子太小。想象在遥远的天际,无山无林,无碍无遮,一方星天之下,水平如镜,低回流响。细密的水草,丛丛幽凉,站在水湄上发呆,翠绿的草虫,贴水浮游,像来往匆忙的小舟。我若是眉月,就会挂在这里永不消沉,即要消沉,也愿意寄身在这片柔波里,熟眠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