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行 | 山里的春声

山里的春声 ——舒行 雨水节气这天的早晨，下着雾气似的细雨，细如发丝或针线，极不容易发现，只有在外面走一段，才会发现其实不是雾是雨。这种天气的清晨，春鸟们也已经早早开始鸣叫了，几乎都是细细的婉转的啼声，这其中我最熟悉的，是黄莺的叫声。我很喜欢黄莺的啼鸣，那叫声中似乎有着黄色菜花般的明媚，充溢着春气。小津电影《宗方姐妹》里有一段，签智众和高峰秀子演的父女俩正在廊下说话，庭院里一只黄莺啼叫了起来，叫了很多声，紧接着黄莺声的，是高峰秀子跟着黄莺调子学其啼声，父亲也学叫了一次，非常有趣——这是小津式的幽默。高村光太郎在《山之四季》里多次写到黄莺，说黄莺的叫声永远是优雅的，具有很强的穿透力，能够把周围的其他声音都掩盖。我想之所以能掩盖，还因为黄莺的叫声太悦耳动听了，那种韵律令人回味。 远处有一种鸟，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也经常在电影里听到这种鸟声，然而不知名，这种时候很苦于自己知识的贫乏。苦棘树掉光了叶子，枝头剩下一串串干枯的果实，非常好看。一只大山雀从苦楝树上飞到人家院墙上，又飞到古旧的门台顶上停留，发出细微又连续的喳喳声，叫声并不动听。村口二百多岁的大樟树是鸟的聚集之所，鸟声繁华，喜鹊声最为聒噪。春日的晴天最容易听到的鸟声还有布谷鸟，听起来温柔又平静。三四月，燕子飞来的时候，还会有燕子唧唧喳喳的叫声。布谷鸟和燕子的叫声都是属于故乡的山音。 雨落在菜园里菜叶上的声音也好听。菜园里长着许多荠菜花和鸡儿肠，雨落在野花上，也会发出声音吧，但是我们不会听到。万物中还有许多细小的声音，比如植物抽长的声音，花朵开放的声音，都是人们难以捕捉的。竹林在下雨天发出的沙沙声和睛天风吹的飒飒声并不同，竹林中的雨声更温柔，竹林在风中飘摇的声音则显得清飒。许秦豪的《春逝》里，电台主持人去江原道乡间录下竹林和流水的声音。她采访在竹林边住了五十二年的老太太，老太太说，竹林声音最好听的时候，是在刮风下大雪时；竹林沙沙的声音能让混乱的心情安宁下来，她一听到便觉得心情又舒畅又平静。 我特意在有雾有细雨的雨水节气里去竹林。这天，竹林里有雨滴声，还有黄莺声。竹林外有小溪的水流声。春天的水声真温柔啊，春天山间泉水的声音和鸟鸣一样动听。电影《阿弥陀堂讯息》中，梅奶奶说失眠时就听水流的声音：“我听着水流的声音，想象着我也是水，感觉我自己跟着水在流动。我和水一块儿流，流啊，流到很远，就在我觉得到达大海时，我就那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