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大人:
近日从《世界报》馆主得知,该报刊载了两篇文章,对我编纂的词典颇多举荐滥美之词,这些文章据悉均出自阁下您的手笔。承蒙您如此的推崇,本应是一种荣耀,只可惜在下自来无缘得到王公大人的青睐,所以真不知道该如何来领受这份荣耀,也不知道该用些什么言辞来聊表谢意。
回想当年,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竟第一次拜访了大人阁下。我像所有的人一样,深为大人的言谈风采所倾倒,不禁玄想他当年能口出大言“吾乃天下征服者之征服者也。”一一虽知此殊荣是举世学人所欲得,仍希望有朝一日能侥幸获取。
然而我很快发现自己的趋走逢迎根本没有得到鼓励。不管是出于自尊也好,自矜也好,我反正无法再周旋下去。我本是一个与世无争、不善逢迎的书生,但那时我也曾用尽平生所学的阿谀奉承的言辞,当众赞美过阁下。能做的一切我都做了。如果一个人在这方面付出的一切努力(不管是多么微不足道)受到完全的忽视,他是绝不会感到舒服的。
大人阁下,从我第一次候立于贵府门下,或者说被您拒于门外时算起,已经7年过去。7年多来,我一直苦苦地撑持着我的编撰工作。这些苦楚,现在再来倾诉,已经没有用处。所幸我的劳作而今终于快要出版,在这之前我没有获得过一个赞助的行为,一句鼓励的话语,一抹称许的微笑。我固然不曾指望这样的礼遇,因为我从未有过一位赞助人。
维吉尔笔下的牧童最后终于和爱神相识,这才发现所谓爱神只不过是岩穴土人而已。
大人阁下,有的人眼见落水者在水中拼命挣扎而无动于衷,等他安全抵岸之后,却才多余地伸出所谓援手,莫非这就叫赞助人么?大人而今忽有雅兴来关照在下的劳作,这原本是一桩美意,只可惜太迟了一点。 迟到我已经意懒心灰,再无法快乐地消受;迟到我已经是孤身一人,无从与家人分享;迟到我已经名闻海内,再不需阁下附丽张扬。
我既然本来就没有得到过实惠,自然无需怀感恩之心;既然是上帝助我独立完成这桩大业,我自然不愿让公众产生错觉,似乎我曾受惠于某一赞助人。但愿上面这番话不致被认为太苛刻、太不近人情。
我已经在根本没有所谓学术赞助人赞助的情况下使自己的工作完成到目前这个地步,那么,尽管我将要在更艰难无助的情况下(假如还有可能更艰难无助的话)完成全稿,我也绝不会感到沮丧。因为我已经早就从那个赞助的美梦里幡然猛醒。曾几何时, 我还在那梦中得意非凡地自诩是大人您门下最卑微最驯顺的仆人。
塞缪尔·约翰逊
1755年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