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鞍前不佩刀
如果说我的身上还有一点男人的豪爽,那一定是在高原的日子里练就的。
假如把一个人扔在无人的旷野里,那么他一定不需要伪装,不需要做作,他也一定可以放松心态,随心所欲地做一 个原始的自己。
在青藏高原的那段时间,我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男人,扔在工地上,我和工人们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大口的吃羊肉,然后一起在几百平方米的空地上放声高歌。
女人再不伪装,不做作,不需要描眉画唇,不需要忸怩作态的时候也可以和男人一样的豪爽。
当我忘记了自己的性别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放肆和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让我体味出自己身上还仅有的那点野性。
过了塔尔寺和周边的旅游景点后,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水井巷看刀。那时候我有大把的时间,大把的精力,每天交代完工作后,便一个人在水井巷流浪。
西宁的水井巷就像是拉萨的八角街,里面有着玲琅满目的藏饰和许许多多来自天南海北的异乡人。
在那里逛的久了,我这个平时不爱说话的人,居然也认识了很多卖刀的小老板,我经常会坐在店堂的炉子旁,边和他们聊天,边欣赏他们店里那些精致的藏刀。
藏刀是藏族传统的工艺品,也是藏族人必备的生活工具和装饰品。最负盛名的安冲藏刀就是青海玉树藏族自治州玉树乡安冲地区出产的。
在牧民们的生活中,藏刀是必备的重要工具,它可以防身,又可以做肉的餐具,每一个成年的藏族男人都有一把心爱的藏刀别在腰间。
藏刀分工艺刀和手工刀。工艺刀注重刀型的美观和装饰性,一般都是用模具翻铸,刻花镶嵌,焊接组合。工艺刀雕刻精细,抛光精美,刀鞘上往往用浮雕镂空花纹和鲨鱼皮、黑牛角或珊瑚、玛瑙、宝珠点缀,精美异常。
而手工刀则是用纯手工打制而成。手工刀选料考究,外观造型简单,但古朴浑厚,结实耐用。手工刀看似表面粗糙,细看可以看见手工打制的印痕,但是手工刀刀刃锋利,有一种原始剽悍的味道。
藏刀的刀鞘,有木质的、铜质的,也有铁质或银皮镶包的。刀鞘上常刻有龙、风、虎、狮和花卉等图案。有的图案上还点缀着宝石、玛瑙等贵重物品。
最著名的藏刀有西宁刀、康巴刀和保安刀。
在水井巷的很多店铺里,老板往往会把手工打制的刀都收藏在柜台底下,遇见懂刀的人才会拿出来。我曾问过老板,老板说,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缘,和刀有缘的人才会懂刀、识刀、爱刀。手工刀远没有工艺刀那么精制、漂亮,但往往要比工艺刀贵很多。不懂刀的人只看刀的外形,懂刀的人才看刀的内质。
起初,我只是看刀,在经常逛的店铺里买一些自己喜欢的马裤、靴子和牛角、项链、耳环、手镯及唐卡等饰品。后来终于忍不住也开始买刀。
买刀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买的时候千挑万选,来回砍价,买完后回去了,便开始在男人堆里张扬炫耀。那时候基本上我们每个人都有几把刀,我们也经常会把各自的刀拿出来比试,然后下楼买一瓶青稞酒,在高原的风里笑着,醉着,放肆地快乐着。
坐火车带刀是有风险的,邮寄很便宜,但一帮人冒险已经成了一种极富刺激的乐趣。
第一次回来,我把刀藏在腰上。那是一种很短的很精致的手工刀,刀身略有弯曲,刀把上有我不认识的手工打制的藏文,刀鞘也是手工牛皮缝制而成。回来后我的刀也就成了我高原之行的最爱。
第二次带刀,胆子也变大了,开始带一尺见长的刀。我 把长刀藏在靴子里,左右各一把,然后穿上很宽大的马裤。腰里也别着短刀,走起路来威风凛凛,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走在战场上的将军。 今年春节的时候开车去西宁,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 没有人管的野孩子,可以随心所欲了。这一次回来,我在本田越野的后备厢里藏了十几把刀。当我们冒着大雪走在六盘山顶上的时候,就从冰天雪地的山路上冲了下来,差一点儿连人带车摔到悬崖下面。清醒的时候,看着撞得破破烂烂的车,我就想,或许是那些刀帮我镇了邪,保住了这条小命。
喜欢刀是一种情结,就像喜欢酒一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男人的东西,我想我的前世如果不是一个佩刀的将军,那么就有可能是一个打刀的铁匠。
自己喜欢刀,遇见喜欢刀的人,就觉得有了那么一点缘分。于是便也慷慨地把自己的爱刀赠予别人。后来终于发现,买的刀越多,剩的则越少。来来往往中留下的是那弥足珍贵的一份义气,一份豪爽。
曾经有两把很长的刀,刀鞘上刻着三国演义中桃园结义的图案,如今已漂洋过海远在大洋彼岸了。
不知道是因了刀而多了一份怀念,还是因为怀念那些曾经逝去的日子,而更喜欢反复地摩挲那些刀。
每每想起刀是古代武士的心爱之物时,也慢慢体味出那冷光寒剑中蕴含的一种厚重的情,它也许是生命中其他物件无法替代的。
女人的玉镯往往是伴随女人一生的最珍贵的饰物,因为女人用一生的心血滋养了它。而男人的刀,不仅伴随他一生,那里面一定还有着生命的痕迹。
都说女子鞍前不佩刀,而我在抚摸我心爱的藏刀的那一刻,我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女人…
碑林/2006年1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