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83)一友问:“欲于静坐时将好名、好色、好货等根逐一搜寻,扫除廓清,恐是剜肉做疮否?”
先生正色曰:“这是我医人的方子,真是去得人病根。更有大本事人,过了十数年,亦还用得着。你如不用,且放起,不要作坏我的方子。”
是友愧谢。
少问曰:“此量非你事,必吾门稍知意思者为此说以误汝。”
在坐者皆悚然。
一友问功夫不切。
先生曰:“学问功夫,我已曾一句道尽,如何今日转说转远,都不着根?”
对曰:“致良知盖闻教矣,然亦须讲明。”
先生曰:“既知致良知,又何可讲明?良知本是明白,实落用功便是。不肯用功,只在语言上转说转糊涂。”
曰:“正求讲明致之之功。”
先生曰:“此亦须你自家求,我亦无别法可道。昔有禅师,人来问法,只把麈尾(zhǔ wěi)提起。一日,其徒将麈尾藏过,试他如何设法。禅师寻麈尾不见,又只空手提起。我这个良知就是设法的麈尾。舍了这个,有何可提得?”
少间,又一友请问功夫切要。
先生旁顾曰:“我麈尾安在?”
一时在坐者皆跃然。
或问至诚、前知。
先生曰:“诚是实理,只是一个良知。实理之妙用流行就是神,其萌动处就是几,诚、神、几曰圣人。圣人不贵前知。祸福之来,虽圣人有所不免。圣人只是知几☆,遇变而通耳。良知无前后,只知得见在的几,便是一了百了。若有个前知的心,就是私心,就有趋避利害的意。邵子必于前知,终是利害心未尽处。”
先生曰:“无知无不知,本体原是如此。譬如日未尝有心照物,而自无物不照。无照无不照,原是日的本体。良知本无知,今却要有知;本无不知,今却疑有不知。只是信不及耳!”
先生曰:“‘惟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智’,旧看何等玄妙,今看来原是人人自有的。耳原是聪,目原是明,心思原是睿智,圣人只是一能之尔。能处正是良知,众人不能,只是个不致知,何等明白简易!”
问:“孔子所谓‘远虑’,周公‘夜以继日’,与‘将迎’不同。何如?”
先生曰:“远虑不是茫茫荡荡去思虑,只是要存这天理。天理在人心,亘古亘今,无有终始。天理即是良知,千思万虑,只是要致良知。良知愈思愈精明,若不精思,漫然随事应去,良知便粗了。若只着在事上茫茫荡荡去思教做‘远虑’,便不免有毁誉、得丧、人欲搀入其中,就是‘将迎’了。周公终夜以思,只是戒慎不睹、恐惧不闻的功夫,见得时,其气象与将迎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