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提牢厅是刑部的内部机构,职掌稽查监狱的罪犯,领取和发放囚衣、囚粮、药物等。
1500年,29岁的王守仁授刑部云南清吏司主事。先生认为,整肃吏治、严明赏罚有助于社会安定,消除执行法律的阻碍,力主加强监狱管理,杜绝“法外之诛”,指出京师的提牢厅是“天下之狱皆在焉”的重地,负责提牢的官吏务必要切实负责,慎重对待每一位囚者;先生还强调要加强教化狱中囚犯,对过往的案例要引以为戒,避免再犯。
原典
玉华卓立诵读:提牢厅壁题名记来自明凡文化00:0004:02
庚申(1500)
京师,天下狱讼之所归也。天下之狱分听于刑部之十三司,而十三司之狱又并系于提牢厅。故提牢厅天下之狱皆在焉。狱之系,岁以万计。朝则皆自提牢厅而出,以分布于十三司。提牢者目识其状貌,手披其姓名,口询耳听,鱼贯而前,自辰及午而始毕。暮自十三司而归,自未及酉,其勤亦如之。固天下之至繁也。
其间狱之已成者,分为六监。其轻若重而未成者,又自为六监。其桎梏(zhì gù)☆之缓急,扃钥(jiōngyuè)☆之启闭,寒暑早夜之异防,饥渴疾病之殊养,其微至于箕帚刀锥,其贱至于涤垢除下,虽各司于六监之吏,而提牢者一不与知,即弊兴害作,执法者得以议拟于其后,又天下之至猥也。
狱之重者入于死,其次亦皆徒流。夫以共工☆之罪恶,而舜姑以流之于幽州。则夫拘系于此,而其情之苟有未得者,又可以轻弃之于死地哉?是以虽其至繁至猥,而其势有不容于不身亲之者,是盖天下之至重也。
旧制提牢月更主事一人,至是弘治庚申(1500)之十月,而予适来当事。夫予天下之至拙也,其平居无恙,一遇纷扰,且支离厌倦,不能酬酢(chóuzuò),况兹多病之余,疲顿憔悴,又其平生至不可强之日。而每岁决狱,皆以十月下旬,人怀疑惧,多亦变故不测之虞(yú),则又至不可为之时也。夫其天下之至繁也,至猥也,至重也,而又适当天下至拙之人,值其至不可强之日,与其至不可为之时,是亦岂非天下之至难也?
以予之难,不敢忘昔之治于此者,将求私淑(shū)☆之。而厅壁旧无题名,搜诸故牒(dié)☆,则存者仅百一耳。大惧泯(mǐn)没,使昔人之善恶无所考征,而后来者益以畏难苟且,莫有所观感,于是乃悉取而书之厅壁。虽其既亡者不可复追,而将来者尚无穷已,则后贤犹将有可别择以为从违。而其间苟有天下之至拙如予者,亦得以取法明善,而免过愆(qiān)☆,将不为无小补。然后知予之所以为此者,固亦推己及物之至情,自有不容于已也矣。弘治庚申十月望☆。
注释
☆桎梏:中国古代的刑具,在足曰桎,在手曰梏,类似于现代的手铐、脚镣。引申为束缚、压制之意。
☆扃钥:门户锁钥。比喻出入必经的要地。
☆共工:传说为中国古代的水神,掌控洪水。但共工素来与火神祝融不合,因“水火不相容”而发生惊天动地的大战,最后以共工失败而怒触不周山。撑天拄地的不周山被共工拦腰撞断,横塌下来,导致天崩地裂,大地就象一个人间地狱。女娲看到自己创造出来的人受到如此苦难,痛心极了,于是决定去修补残破的苍天。
☆私淑:指未能亲自受业但敬仰并承传其学术而尊之为师之意。词出《孟子·离娄下》“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意思是说孟子未能亲自受业于孔子之门,但就学于子思之徒,因而得闻孔子之道,并以之善沿其身。
文中先生谦虚地说:提牢厅的工作不好做,我也不敢忘记付出辛苦努力的前辈们,虽然没有亲自师从他们,但我会以他们为榜样做好这份工作。
☆牒:中国古代官府往来文书的文种名称。原意是用竹或木制成并编连在一起的短简。
☆愆:错误,过失。
☆望:农历每月初一曰朔,十五曰望,月末最后一天曰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