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晚年心气
作者:贾柯
今天阴肃,有说不清何来的低落,这也是人间四月天之一种。
好在,虽然觉得做人开心是好,同时,也从来不觉得需要每天都有多巴胺的加持,天天兴高采烈,怎么可能呢,就像太阳不能一直挂在东边,花也不能一直开,情绪有起有伏,太正常了,是还活着的样子。
在火焰树旁,拉下灰帘,和一群年轻人重温张爱玲影像,进入到她的人生。
这次,印象最深的有几处:
一是她和宋淇夫妇长达四十年的情谊;
一是她在美国的研究所工作期间与同事低频交集处的细节;
一是她向忘年交林世同陈述自己身后事的处理方式。
这些线索连起来的张爱玲,是不刻意的孤本。
读她,常会觉其低温,淡漠中又透出人艰不拆的慈悲。
生平里,知道她后来与父母包括弟弟之间都形同陌路。
其实,她不乏厚意深情,从友情这条线,50年代从香港赴美之际,她孤身一人,以难民的身份赴美写作与生活,心境与早年赴香港读书不可同日而语。
此次西去,前来为她送行的,只有宋淇夫妇。
那时的张爱玲,难过到刚一道别,就一路哭,一边马上写了六页纸的长信向二人倾诉,可见她内心对他们有多深的依恋。
在她心中,已将二人视作这世上的后天亲人。
此后,她和宋淇夫妇隔着大洋通了长达四十年的书信,这是什么概念啊,她是在写家书啊,甚至连遗嘱都明确将自己作品版税都留赠二人。
张爱玲的情感逻辑是百分百忠于内心的。
她并未将世间情全然看透,她信她的底。
只是她的底和绝大多数人不同,世人到最后,往往将最重的情份落在伴侣,儿女,亲情,而后期孤身一人的张爱玲,顺着四十多年的心迹,将最重的情份交付给了友情,在她真是自然而然的事。
张爱玲曾受骋美国的大学作学者,《红楼梦魇》就是其中的学术研究。
有华裔同事回忆起和张爱玲一起工作的情景。
从讲述看,证实了张爱玲确实不爱人群热闹,她有自己的时间节奏,快中午时,她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对着同事先是灿然地一笑,问候一声,接着就不再寒喧,进到自己的工作室。
当窗外有些什么景象,诸如年轻学生游行,她也会独自在窗外看一看,并没与世隔绝,只是淡淡的进行外向式交集,对做事是静而专注的。
君子之交淡如水,张爱玲大约后来是信这句古话的。
同事回忆起她,完全不觉得有任何古怪和不妥,只觉得那样是她的性情,且她有善意的表情。
今天人们爱给不大愿意社交的行为贴个标签:社恐,也有不少自诩的专家认为社恐是一种心理上的病症,需要改变,美其名曰:融入社会。
有些人至死都不明白,怎么样生活,本来就不应有统一律。
有人爱热闹,就会有人爱低密度的交集。
就目前而言,太理解张爱玲与外界交集的方式:
看起来稀薄,淡然,独立之极,最大限度地保留住了自我的完整,不去削足适履。
在星球也不乏有跨度四十年的老友,夫复何求。
张爱玲的确成为了一个通透的人,她对死亡的态度,那种坦然,大气,甚至有点无我,使她完全区别于自怜自怨自恋的人。
她告诉忘年小友林世同,自己百年后,将骨灰撒至孤旷之地就好了。
如果一个人并不哭哭啼啼怨天怨地,她做如何的决定,也不用轮着别人去同情的。
毕竟,张爱玲晚年的心气,已经一骑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