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奋力挣脱纷扰喧嚣,来和柔和的灯光为伴。随之而来的静,如筛眼,过滤晨至暮、昔至今的人和事,一幕幕、一帧帧如流星般在脑海划过,温暖着我的心。
站在高高的岭尖上,那瘦小的身影定格在记忆中,铭记一生。
那个身影是我的姥姥。小时候母亲带我们去看望姥姥,每次要走的时候,姥姥都要陪着走一段长长的路送行。
“娘,回吧,别送了!”母亲说了无数次,姥姥似乎没听到一样,跟着走。
姥姥缠着小脚,走不了远路。到了高高的岭尖上,我们就该下长长的大坡了。这个坡又陡又长,从岭尖直通到山脚下。路面上全是尖利的大小石头,地面被雨水冲刷得坑洼不平,很不好走。姥姥不得不停下送行的脚步,目送我们走远。
回头看,姥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风中,姥姥的黑色衣衫摆动不停,凌乱的银发在暮色斜晖中飞舞,和齐腰深的草摆动着同样的方向。
再走远些,姥姥还站在那里。我就大声喊:“姥姥,回去吧!”母亲也喊:“娘,回吧,风大!”姥姥说:“中!”声音在风中飘远。
越走越远,姥姥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成为一个黑点。姥姥不舍的目光,还在追随着我们,往前走……
姥姥对孩子长情的爱被母亲完美继承。
周末回去看望父母,走的时候晚上快十点了。我们下楼,母亲麻利地换上鞋子也跟在后面。
“妈,这么晚了,你下楼干啥?快回去吧!”
“你们走呗,我下楼转转。”这么晚了,转转只是一种说法,她是要看着我们离开。
有一次下大雨,要走的时候说好说歹阻止了母亲送别的脚步。打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楼上窗口传来母亲的声音:“开车慢点……”
背后,母亲的目光追着我的车驶出小区大门……
上周距周末还有两天,母亲在电话里就问我,周末能回来不?回的话提前说一声,我煮好豌豆,你回来就可以吃了。
爱子心无尽。心心念念对孩子地牵挂,让母亲越来越纤瘦,慈爱的笑容,布满了岁月风剑无情刻下的一条条深深皱纹。认真凝视视频电话里这张亲切熟悉的面孔,美颜也遮不住的苍老容颜,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母亲不止一次地絮叨:“我越来越像你们的姥姥了,你们小的时候,你们姥姥总是盼着我回去看她,去了就不想让我走,我现在也成这了……”
我可能也会越来越像母亲。从姥姥、母亲、我、女儿的身上,我越来越感到,父母与儿女是一段相伴而行的缘分。相伴而行,只是人生中的一段时光。随着孩子的长大,在一起的时光会越来越少,但心一直紧紧相连。
与女儿在初中之前相伴的时间多些。上了初中,早上六点多离开家,晚上八点才到家,匆忙吃饭、写作业、睡觉,一周也聊不上几句话,和之前相比,感觉和女儿拉开了一段距离。等上了高中,一周或十天回家一天,相处的时间再次被压缩。等到将来上大学之后,她就如插上翅膀的小鸟,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相伴更少。
今年因疫情而至的长假,是父母赚到的一段与孩子相伴的时光。又可以一日三餐在一张桌上吃饭,又可以半夜醒来到女儿床边给她掖掖被角,又可以一个苹果切两半与她分享,还可以和孩子一起上网课听老师讲苏轼的《赤壁赋》、司马迁的《鸿门宴》,重温中学课本里的精妙文章。假期漫长,有爱相随,忽然而已。
前几天复学,被誉为“神兽归笼”。家长们都松了口气,孩子终于回归正常的学习了。母亲节,意外接到女儿从学校打来的电话:“妈妈,祝你节日快乐!”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激起我心中一阵热流涌动。唉!怎么越老越矫情了?!泪点也越来越低。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关上灯,黑夜温柔地合上我的眼睛,爱陪伴我进入甜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