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的布鞋
农历五月初四是母亲去世一周年的忌日,兄弟几个约好回家给母亲上坟。回到家,我打开母亲的房间,一切还都是母亲生前的老样子,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不禁潸然泪下。
在母亲床头的一本发黄的旧书里看到几个大小不一的鞋样儿,不由想起儿时的冬天,寒风总是肆意呼啸,蚕食万物的水分。入冬前,母亲总要给我们兄弟每个人做双鞋,抵御风寒。而那些鞋样儿,母亲长年置于高处,视若珍宝,以免我们贪玩损坏了它们。
记忆中母亲做鞋花费心思最多的那道工序,当属纳鞋底。母亲把麻线搓成麻绳,将麻绳的一头拴在大头针上,这样缝制出来的鞋底才坚韧牢固。每每我们夜晚亮起油灯读书时,母亲便捧只鞋,在我们身后坐下,借着泛黄的灯光,纳起鞋底。
记忆中,母亲攥起一根针,小小的,在灯下闪着银光。光圈不着边际地模糊了针孔,她眯起眼来。毛糙的黑线头上下徘徊,挣扎着被挤进针孔,在她的指腹留下紫青的痕。母亲攥着针向厚厚的橡胶鞋底扎去,小小的针掐在她的手指间打滑着,使不上劲。她的手上鼓起了寸寸青筋,覆着一层干黄的皮,像被揉皱又尽力铺平的牛皮纸。针一起一落地挤进鞋边,汗珠一丝一丝地挤出额角,溢在她的脸颊。
原来,在初冬抵不住干燥,显露裂痕的,不只我们兄弟的双脚;还有母亲的唇、手,她的三千青丝,她的岁月。母亲就像她穿了好多年的毛衣,褪色,走形;被风霜撕扯着,起满毛糙的球绒。线条一天一天变粗,布料一天一天变粗,岁月也是,粗糙得不成样子。
我们深知脚下的鞋来之不易,是母亲耗费心血做成的,一针一线,都是点点母爱。经年而往,我们早已不穿以前母亲缝制的千层鞋,取而代之的是新潮好看的胶鞋,板鞋。有次偶然找到了当年母亲做的鞋,摩挲着母亲缝的鞋边,没有线和针眼难看地爬在上面,而是找不到一点痕迹。细密的线排在鞋缝里,一点儿也没露出来。原来,她是细细的春风,把自己织进了一针一线,织进了目光寸寸。
母亲在漫长岁月里的缝补,一针一线都专注用心,毫不含糊,也教会了我们要认认真真做事,踏踏实实做人,她希望我们穿着她做的鞋,在人生路上,每一步都踏实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