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

听雪 ―荼蘼花 雪一来，世界就安静了，安静的如同一幅水墨江湖，镶进了古铜色的檀木细边，云纹暗合。 风亦是景，雪亦是景，山河是景，岁月是景，你是景，我也是景，万物皆入了景，如一杯老白茶，冷下来，波澜不惊。 人到中年，遍踏红尘岁月，尽阅人间况味。看十里桃花，会感叹芳魂易逝，看芸芸众生，会一霎心底悲凉。 那就去听吧，听天地一场盛大的空灵，听一份执念，在禅音渺渺间，把灵魂安放。 去静庐，去廊下，穿一件月影青的银狐小坎肩，素手挂起酽红的灯笼。返身卷起珠帘，净手焚香，斜躺在藤蔓织就的摇椅中，闭了眼，那雪便千堆万象，悠然入境来。 簌簌地，雪来了，如一只前来报恩的小狐，摇摇曳曳地，飘过青砖，飘过碧瓦，飘过朱红的画栋和雕梁，安静地蛰伏在你的周遭，埋下伏笔，埋下惊涛骇浪，埋下誓盟海山。想着人间万象，只为一时的善念，便结了百世的善缘。因果轮回，世世生生。 倘若是一个人，就泡了老茶，君眉也罢，陈普也好，要的就是那一份慈悲，在行云流水的西皮二黄中，萧声呜呜咽咽又起。一口老茶吞下去，一出老戏响起，这时候的雪，就无声地落在泛黄的经书，清冷的梅枝上，渐渐走失的山河故人，也在这清寂的夜里，铁马冰河地来，跌宕起伏。 倘若在有雪的黄昏，即便没有约定，也有故人，带着一身的风雪，裘马轻狂地来，便是这萧肃枯冷的日子里，另一种情态。先是替她弹掉身上一层薄薄的积雪，嗔怪她在朔风四起的冬日，不知珍惜身体。然后相视一笑，暖了心头的寒意，开始洗手做汤羹。 几样精致的小菜，必得是从秋季园子里亲手种，亲手採得，存了一冬，到底派上了用场，清淡却雅致。还必得有养了一整年的老鸡，黄芪当归炖了，放在粗陶罐里煨着。 这时候，执了手两两相对，细数着流年过往，细数彼此那些互不相见的日子，忽然就会觉得，这半生的山水，终是为了这一刻的良辰，便不再感叹岁月的凉薄，感恩起那一场场无常的遇见和走散。 摆了棋盘，各自拈了黑白子，守着自己的阵营，又怀着各自的心思，也不用说话，也不必喧哗。此时听那大雪飘零在门外，纷纷扬扬的旧时光，就这样密密的惹上心头，滋养着灵魂深处的孤傲。 夜阑卧听风吹雪，听的是一种心境，听得是一份情怀。听远了岁月中的兵荒马乱，鼓角筝鸣，听来内心的红尘静好，岁月安暖。 在这风雪的夜，守着红泥小火炉，守着一屋子药香，听雪，无声落在屋檐下。倘若有三五好友，沽来一壶春酒，折几枝红梅，轻叩柴扉，该是如何的惊艳，守着三杯两盏，听枝头枯败的枝虬，在风雪的浸润中咤吒地萌动着春情，雷声滚滚而来，又该是如何地心潮荡漾，如何地感谢上苍，让你我走在人间却没有被凄冷所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