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双桨荡起最美的春天
作者:吕秀彬
一支竹篙,一双木桨,一叶扁舟,一湾河水;两岸,是依水等待的过客;一生,是来往复始的漂泊。摆渡人,时光被流水冲洗得单调而苍白;他们的人生,却于川流不息的过往中,越发丰富而敦厚。
从父辈手里接过那支染满苍苔,水锈斑斑的竹篙,他就知道,他的生命,已经托付给那只船、那湾水、那些翘首两岸的过客。河岸的青草,绿了又白,枯了又青;船上的客人,聚散一茬又一茬;日子,随流水逝去一天又一天。
可青春的记忆,却如摇曳水中那抹新生的荇草,在水的微寒中散发着温馨的涟漪,随着芦笛嘹亮的哨音,轻轻荡漾,像春风般温柔。
那个时候,正是春天的年龄。他喜欢扯下芦苇上一面面绿色的小旗,折叠成叶笛,让笛声和着杂草的鲜嫩、河水的清新、还有他浊汗的一丝丝酸腥,从河的这边,飘落到对岸;又从对岸,飘落到河的这边。
这些说不出名字的曲调,会让鸟儿们边贴着船儿飞着,边婉转地应和着;会让客人们或唏嘘落泪,或欣喜盈盈;会让搭船的姑娘们临水顾盼,静思出神。她们的眼睛,像船身子下面脉脉的流水,幽深深,猜不透。
就有一位叫春花的姑娘,一次次跑来乘他的船。到了河对岸,却执意留船上,一遍一遍地渡河,一遍一遍地听他吹的叶笛,兴奋起来了,灿烂的笑脸,像早晨的霞光;眨巴着的眼睛,如夜晚点灯的星星。
像苇莺一样, 他们终于把爱的窼巢,安在濒河的芦苇丛里,从此,渡船上就忙碌着他和春花两个人的影子。
天气暖了,新娘子采来河畔红红绿绿的花草,把船儿打扮成花枝招展的模样;溽暑来了,丈夫会像一条活泼的锦鲤,钻到水里摘菱角,弄莲子,摸鱼儿……惹得船上的春花哈哈哈地合不拢嘴地笑;秋风起了,春花就集来了许多许多像自己一样洁白的芦花,把茅屋理得净净的焐得暖暖的;落雪的日子,她便帮着丈夫,用木榔头在船舷旁碎着冰凌, 渡船便像一条大鱼,驮着客人们迅疾地在浮冰上走……
她喜欢春天,喜欢春风里点缀着河畔的花团锦簇的色彩,更喜欢依时令北归的头顶上带着红宝石的北方的大鸟。总会让丈夫捕些鱼儿虾儿,把这些大鸟们服侍成了自己的儿女,整日嘎嘎嘎地展着翅膀,围着她转悠。春花、大鸟、船儿、茅屋、他和她,这片芦苇大洼,是安放着自然与人性灵魂的家。
可就在春风沉醉的诗性的日子里,春花美丽的生命,却零落在大洼的沼泽中。为了救出陷入泥淖的那只顶上镶着红宝石的大鸟,她们却一起沉入了深深的黑暗。洁白的柳絮,像一块漫天飞舞的缟素,轻轻地,轻轻地,覆盖着她和大鸟,仿佛是在春风里,久久萦绕的柳花洁白的灵魂……
一曲苍凉的笛哨,从芦苇青碧的深处飘来,如泣如诉,久久不愿散去,仿佛呜咽着的春水,昼夜拍打着苇叶的轻唱。
哦,可敬的摆渡人,他们用双桨,荡起春天最美的希望:丈夫用渡船,摆渡着河两岸熙熙的过客;妻子,却用一颗爱心,接送着北归的候鸟。他们都是灵魂的摆渡人,于春花烂漫的纯净里,播撒着人性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