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玛次仁《当热茶馆》

当热茶馆 白玛次仁 一 “跳得不错呢。” 姑娘应该是我白天赛马会上见过的；要不就是我的装束太内地。通过汽车车灯投射到草场上的光。让一切都变得迷幻、柔情。“西藏的拉斯维加斯。”我在心里道。 “那曲锅庄”不单是我，整个拉萨城的朗玛厅里都在跳这个。在真正的那曲草原上，我还是头一次。场外的亚古博问我为何会如此娴熟？游离中我陷入了车灯外的苍远回忆------ 二 娜姆是我的车陷入雪窟后，求助到的主人的妹妹。 由于在香格里拉的客栈缺少帮手，就在夏天到来后，邀请娜姆到客栈帮忙。 说真的，娜姆是连“您好！”都不会说的农牧区姑娘。一天到晚就知道忙碌。她的微笑，她的腼腆反而让客人们都喜欢静静地跟她呆在一起。可每晚的舞会，除了客栈里的同乡姐妹，她只故意拉起我的手。看样子，不把我教出来，她是不会罢手的。 再说了，那哪里又是在学舞？在肢体和手心的碰触中我明白天地是在旋转中共生的。 三 后来，后来我离开了。 拥抱的瞬间，娜姆的泪水涛涛似海。问题是，直到那时，娜姆也没学会超过二十句汉话。 我忘不了她窗内的泪脸，她定格了我苍茫远行拉萨的背影。 两年后，重返香格里拉牧场。 哥哥说她等了我两年。谁都不嫁。最终，在确信等不到我任何消息后。无奈嫁了个又矮又丑的有钱人。听到这些，我的内心仅仅是抽搐了下。无尽的漂泊途，带上她又能怎样？只是她教会我的所有藏家舞蹈，我总是在夜半一个人踏响。 四 清晨，当热茶馆的也叫娜姆的姑娘端过甜茶的瞬间，还是回头告诉我：“天冷，看你穿的？” 是的，秋刚起，拉萨的冬天似乎穿插进来了。于是我抬头望了望南郊的山峦：未见薄雪覆盖的痕迹。 “雪落下，炉火升起的时候，我一定再跳一次那曲锅庄。” “是为了那场回忆？”憨厚的亚古博笑着道。 “为的昨日画壁画时我踩踏到的各色花。” “抢在雪之前的哀悼，哀伤!” 五 拉萨西郊的穆斯林墓地上不见坟堆，只有数个石质的细长型水槽。那是用来给飞累的鸟饮用和歇脚的。头戴白帽的老人和手捧古lan经的半罩面纱的女孩在对着那墓地默声诵读： “那位于你脚底下的，我的坚实 这爱是怎么回事呢 我看到的是你的世界 而非你” 在高入云端的杨树环绕下，突然我像是发现了拉萨天空中不一样的裂隙：那里的光，不再如此地强烈；那里的鸟，不再那么地神性和苍远；那里的人静静地躺倒在树荫的深处。一探头，时光便戛然而止。 六 位于念青唐古拉腹地的赛马场上，汽车灯在孩子们口里的烟卷中匆匆熄灭。 舞步开始恍惚的我，寻不见在开场夸我的姑娘。只有一团团的笑声，扩散到草场通向黑帐篷的路上。 我不再跟当热茶馆的娜姆有一句的交流。静静地坐在简易的铺着氆氇的铁长椅上。等待雪落------ 七 我是一头即将老去的公牦牛。族人，请不要在十月里杀我。请在我的右耳处拿利刃穿孔。系上黄丝带放生。就算蒙上眼睛，我也能找见雪山上的归途。最后，我将舞步将还给教过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