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佩兰饰王宝钏
黄佩芳饰王 母
舒映凯饰梅 香
正顺潮剧团演出1965年录音
宝钏:(唱)步出寒窑地……荒坡折枯枝,
野径荒烟蔓草,萧萧落叶平添凄凉意。
(白)王宝钏,自从与父三击掌,负气出府,来此武家坡窑。纺织 度日,虽然清苦,倒也心安意得。怎奈平郎投军三载,音信杳然,怎不教人忧心如焚么……
(唱)望云树萋迷,几番数天边雁字。
干戈扰攘何时了,暗向灯花卜归期。
茹苦含辛我甘愿,
盼只盼,盼只盼,盼寒藤枯树发新枝。
看平郎凯旋归来日,夫妻唱随展愁眉。
穷通本是寻常事,且把离愁藏心里。
(白)哦,日色不早,不免采樵来罢!,
(唱)手提竹筐上坡去,陡觉风露冷侵衣,陡觉风露冷侵衣。
春梅:(白)夫人来去!
夫人:(白)行上!
(唱)荒郊不惮路岖崎,悔恨往事心凄凄。
只缘骨肉情未断,欲向寒窑探娇儿。
(白)春梅,这里荒山僻野,荆棘铺路,哪里是小姐居住之所?
春梅:(白)夫人,这陡坡后面,便是小姐破窑。
夫人:(白)寻路前往。
春梅:(白)是!
夫人:(唱)枯藤扯衣,乱石似剑,精疲力尽体难支。
(白)哎哙……
春梅:(白)夫人仔细!
夫人:(白)春梅,老身脚痛难行!
春梅:(白)不如暂在石上,小坐歇息吧!
宝钏:(唱)折得柴枝归回转,
那边……那边坐着一位老妈妈,
好似……好似我那白发老新娘……
春梅:(白)夫人,那边来的,正是小姐!
宝钏:(白)母亲……
夫人:(白)儿呀!我的宝钏儿呀……
(唱)骤见宝钏儿容颜,我心疼痛热泪两行。
儿在家时如花似玉,到如今却落得瘦棱棱枯槁模样,
鬓发蓬松生尘垢,衣衫单薄怎御寒?
莫道儿是为娘亲血脉,就是那陌路人见了也心酸。
儿啊……
宝钏:(白)母亲不必悲伤,儿住寒窑三载,虽然清苦,也习以为常了。
夫人:(白)唉,你前日负气离家,为何不告知为娘一声?
宝钏:(白)母亲,儿当日欲往后堂拜别,怎奈爹爹不允,将儿逐出!女儿一时心如刀割,只得跪倒阶前,遥拜慈亲。
夫人:(白)儿啊,伴为娘进窑小坐片时。
宝钏:(白)这……母亲,寒窑狭小,阴湿破漏,难以容膝,还是不进吧。
夫人:(白)我儿住得,难道为娘看也看不得么?
宝钏:(白)如此,请母亲随儿同往。
夫人:(白)哎呀!
春梅:(白)窑门低矮,夫人仔细!
夫人:(白)呵……
(唱)破窑颓败,黑沉沉堆积埃尘。
忆当年……忆当年儿在府中多娇贵,出入丫环相伴行。
妆楼上挑花绣鸟,芳园里吟风弄月自怡情。
雕楼绣阁儿不住,这人间地狱偏栖身。
宝钏:(唱)寒窑凄苦儿愿守,
贫贱夫妻,贫贱夫妻笃恩情。
胜似那,胜似那朱门赫赫藏污垢,欺贫重富的相国门庭!
夫人:(白)儿啊,平贵投军远去,你三餐如何度过?
宝钏:(白)纺织度日。
春梅:(白)夫人,你看这山芋野菜,就是小姐充饥之物。
夫人:(白)儿啊,这就是你三餐果腹之物么?
宝钏:(白)正是。
夫人:(白)呵……
(唱)见菜羹悲酸难忍,狗彘且不食,我儿怎下咽?
母在豪门厌梁肉,儿居窑窟受苦刑。
刀断指头心先痛,教为母怎不泪零零?
嗳……宝钏我的小娇生!
宝钏:(白)母亲,粗衣素食,孩儿受得,望母勿悲。
夫人:(白)呵……
(唱)回头就把宝钏叫,为母有话你欲听。
宝钏:(白)母亲有何话说?事若可行,儿当从命!
夫人:(唱)父纵绝情母爱女,今日随我归门庭。
宝钏:(白)怎说,母亲要儿同归么?
夫人:(白)正是!
春梅:(白)小姐,夫人只望骨肉团聚,娱乐晚年。这时车马就在大路边,快快收拾回去。
宝钏:(白)母亲,女儿去不得!
夫人:(白)儿呀,前事休提,回归才是。
宝钏:(白)母亲,儿已立誓不回,望母亲恕罪!
夫人:(白)我儿向来孝顺,为娘之话无不听从,
今日为何这般执性,难道不怕世人说你……
宝钏:(白)说我何来?
夫人:(白)道儿不孝逆亲命!
宝钏:(白)哎咦
王:(白)哎呀,母亲,
(唱)慈母有恩爱儿,宝钏感激泪涕零。忆当初彩楼抛球选婿,掷与石郎矫矫豪英……老爹爹一见发怒气,欺他贫贱悔婚姻,前门赶走石平贵,后门逐儿不留情,堂上父女三击掌,蛟龙脱锁不回程。哎母亲哙,明是父不义,实非女无情。码头泼水难收返,恕儿不孝……难从命。
母:(白)有道是父母无不是,过往事何必絮缠。
(唱)岂不闻,狐狸卧丘垅,飞鸟倦投林。禽兽尚知恋巢穴,儿你奈何有家不归受漂零。
王:(唱)母你仁慈怜弱女,只恐父严难应承。
母:(唱)你爹面前母劝说,定欲他心意转,收回成命,收回成命。
王:(唱)母亲若是劝得转,当日何用离门庭。父弃孩儿如敞履,宝钏哪有不顾廉耻低声下气,乞求宽恕苟且偷生。
只是不能扶养生身母,心中痛楚谁哀怜。
哎慈娘,我的母亲,只当孩儿出世遭夭折,姐妹行中少一人。
母:(白)女儿,既不愿见你爹,俺府后有荒园一座,儿小时常到那里赏花扑蝶,不如待为母命人收拾盖建小楼,与儿居住,以免饥寒之苦,岂不是好?
王:(白)其左苏龙狗窟,其右魏虎狼窝,古者志士耻与盗恶为邻,此志已决,望母恕罪。
母:(白)哎呀
(唱)女儿执意不回转,不由我百感顿生。想为风前残烛年高迈,膝下无儿慰晚景,一旦撤手西飞,儿你也不为娘守孝伴亡灵……
王:(唱)将来母亲百年之后,儿当披麻带孝伴亲灵,若是爹爹身亡故,宝钏不去灵前哭一声,山野日暮风烟恶,求娘珍重……转回程
(白)罢了,春梅,可将钱米衣物交与小姐收下。
梅:(白)我知,请小姐来收起。
王:(白)母亲,相府之物,女儿不用,拿回去罢。
梅:(白)小姐,这些钱物出自夫人私蓄,收下何妨?
王:(白)如此,叩谢母亲。
母:(白)女儿心坚志强,教老身如何主意么?
王:(白)母亲,日色将晚,只恐路途不便。
母:(白)这么,春梅,不必在此侍候,回府去吧。
梅:(白)遵命。
王:(白)且慢,母亲,此是何故?
母:(白)你既不回,为母就在这窑中,伴儿同住。
王:(白)哎呀,母亲,女儿受苦,出自甘心,怎可累及生母,同遭磨折,这个不可。
母:(白)儿呀,(唱)今日若不同回返,情愿与儿守清贫,
朝夕能见儿一面,死在九泉也甘心。么么宝钏宝钏我的儿哙。
王:(白)哎呀!(唱)见慈娘大放悲声,王宝钏怎不伤情。母儿向来同 心腹,好比那指甲连肉肉连心,倘若痛坏她身体,不孝罪名难担承,忆石郎临别叮咛犹在耳,怎不教人进退难行。
梅:(白)小姐,(唱)乌鸟尚知慰慈母,求你开口应一声。
王:(白)哎呀,
(唱)倒不如为慰娘亲暂回府,自古英雄自古英雄气短为私情。
(白)母亲,女儿同回就是。
母:(白)儿呀,你真的愿回府了么?
王:(白)正是。
母:(白)春梅,快为小姐收拾行装。
梅:(白)晓得。夫人小姐行起。
王:(白)哎呀,当时立誓如山,怎可丧志背约,自误终身,不可,不可呀。
母:(白)女儿,为何踌蹰?
王:(白)这么?母亲,平郎定婚信物尚留窑中,待儿进去取来。
母:(白)快些。
王:(白)母亲恕罪,女儿不能回去。
梅:(白)夫人,小姐将门关了。
母:(白)儿呀,你何故关起门来?
王:(白)母亲呀母亲,当年击掌立誓,情愿死在破窑。平郎临别之时相约,若回王府,夫妻不能相认。耿耿此心,望母亲见谅。
母:(白)哎咦……!
梅:(白)夫人仔细。
母:(唱)宝钏儿你宝钏儿你抛娘亲……这般居心太狠心。我千般跋涉不惮艰辛,只为爱女骨肉情深,纵是天翻地覆未曾变心,你今竟关起窑门,翻脸不认,忤逆不孝罪非轻。
王:(唱)女儿……女儿心比莲心苦,不孝罪名愿担承。将身跪在寒窑里,求慈娘珍重转回程……
母:(白)忤逆女你呀!
(唱)你怎不思……不思儿是母的亲血脉,十余载抚养多苦辛,三餐茶饭亲料理,钗钿衣着,哪一条不是为娘费心神。幼时体弱偏多病,我常食不知味夜难眠,离家府去三寒暑,我辗转床褥,望穿老眼,滴干珠泪,盼不到儿你床前叫……儿你床前叫娘一声
王:(白)母亲,家有二姐奉侍。
母:(唱)她不与为娘同心腹,势利之辈难相亲。你今忍心诀绝,凄凉老景靠何人。哎儿哙。
王:(唱)母亲这话儿痛心……宝钏若是回相府,好比坠入深潭难翻身。爹爹势利笑儿志断,姐慕虚荣欺孤贫,邻里不解个中事,背后流言传臭名。有日平郎归回返,责我负了约来叛了情。母今不谅儿苦境。自愿一命了残生。今生不能奉甘旨,来世再报恩。
母:(唱)儿你不可轻生,为娘此刻即回程。千万保重千金体,留得青山不愁贫。
王:(唱)慈母金言儿谨记,窑门长跪送娘亲……窑门长跪送娘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