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214“雲之梦”晚间荐读文字:
春天,只负责一意孤行地挥霍——太短了,短到才以为鹅黄柳绿,刹那间就铺天盖地了。
好春光,是用来大批大批浪费的。
心知道春来了,带着不动声色却席卷而来的春的气息。
春天,太放荡,太妖娆,太曼妙。
用不动声色的浩大,侵略了你,侵略了我。
对生活怀了一颗朴素的心,知道杏花开了梨花也要开,不再刻意想那些和自己没有关联的梦。
知道了脚踏实地,懂得了感恩是一种生活态度。
此时的女人,看花是那样的美,看叶是那样的灿,即使是风雨,也知道那是人生中必要经历的风景,而且心中一直盼望着彩虹。
人老总是不知不觉,刚觉得还稚嫩,转眼就有了白发。
谁能和时光做战呢?都会败下阵来,我们每个人全是时间的敌人,它穿越多少人的光阴抵达我们面前?仍然这样青春无敌。
时间真是恐怖。
山河岁月,能留住的东西太少,想留住的,一定留不住。
而一直在身边的,只有自己,坚定不移地跟着你,只有自己,不嫌弃自己,好与坏,都死皮赖脸地跟着。
往事往往是:你叮嘱自己,不要,不要忘记了... ...你也以为忘不了,可是,突然有一天,却发现:几乎已经全然忘却了——甚至他的长相,甚至他的名字,甚至那颗痣。
最低温度地想念过那些往事,在低眉回 转的瞬间。最疯狂地想念过那些往事——在往事成为往事的最初。
一个人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忽然会泪流满面。
人生、生活、写作、爱情都是修行。
不要怕痛,那些痛结了痂再撕下去,可以让自己的光阴更丰厚。
一个人的容颜也会跟随修行而改变。
而内心,则有坚韧的粗犷的神经,透明的、蓝色的,更陡陗、更动人了。20240105“雲之梦”早间荐读文字:
清晨,落了大雪。墙角一树梅花在雪中盛开,疏影零落,凌寒留香,自有一种冷艳、凛然的美。榉树的红叶在寒风里纷纷落尽,枯瘦的枝桠伸向雪后的碧空,光秃秃的树枝上蹲着几只麻雀,披着灰色的大衣,将小脑袋缩进脖子里,仿佛冬天里穿着棉衣匆匆赶路的人。
午后,树枝上落满积雪,那些树就成了吴昌硕笔下一幅画。此时,雪中的树木瘦劲秀挺,冰清玉洁,没有细枝密叶,简洁、静美,风骨铮铮。看吴冠中先生的画作《墙上秋色》。画中大面积是雪白的墙壁,苍劲的藤条枝枝蔓蔓,爬满粉墙。那是秋深霜降的季节,藤上的叶子枯萎飘零,枝条却潇洒闲逸,似流云、细雨、微风、浅草,又如春水初生,碧波荡漾。原来,一面粉墙是素洁的宣纸,一扇轩窗,是粉墙的眼睛。墙上枯藤几枝,残红几片,诗意洒然。
这幅画好像一个人的中年,把多余的一切都删除了,心头的烦忧,生活的失落,外在的浮华,全都放下了。只余下铮铮铁骨的枯藤,坚韧、闲逸、自在、风骨犹存。吴先生以简洁的线条表达了画外诗情,意蕴无穷。画家笔下的墙上秋色,原来是画外的人世春秋啊。
中年的人生,就是一棵落尽繁华的榉树,苍劲挺拔,沉静从容。读叶芝的诗:“她劝我们从容相爱,如叶生树梢。她劝我们从容生活,如草生堤堰。”其实,人可以像植物一样简单生活,内心安然而身体舒展。中年的人生,才慢慢懂得删繁就简的深意,学会懂得珍惜眼前的悲欢,也学会自省、节制、放下。舍弃内心的贪念、名利、欲望、执着,像雪中的一树寒梅,剪雪裁冰,芬芳暗盈,却有清气满怀。
——摘自李娟《删繁》
20240210“雲之梦”晚间荐读文字:
题记: 父亲说:习字如做人,不得慌张,不得潦草,更不能肆意涂抹。提笔要一气呵成,落笔无悔。如今回想父亲的话,似乎不仅在解读书法,而是在解读人生。
初夏,故乡小院里的合欢树花满枝桠,仿佛落满了天上的云霞。树下,一张小桌上铺好笔墨纸砚,六岁的我,正襟危坐,一只小手慎重地握着毛笔,父亲站在我身后,用温暖有力的大手握着我的小手,一笔一画,一撇一捺。我凝神屏息,一丝不苟,仿佛在书写自己一生的命运。父亲教我写的字是:人、一、大、小……
一阵晚风吹起,小伞般的花儿落在书桌上,落在我的小辫上。我一抬头,就看见儒雅的父亲戴着一副眼镜,温和地笑着看着我,看我认真习字的模样,注视着他瘦小的女儿一天天地成长。
那一年,我在父亲的陪伴下开始练习书法,临帖柳公权《玄秘塔碑》。父亲说,书法家柳公权有一句名言:“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练习书法,记住几句话:“习字如做人,不得慌张,不得潦草,更不能肆意涂抹;习字能磨练一个人的意志和静气,习字的人就像一个练武之人,比的是内力。书写时气息不能断,提笔就要一气呵成,落笔无悔。”
如今回想父亲的话,那些话不仅是在解读书法,更像是在解读人生。
年幼时,父亲常带我去的地方,不是热闹的公园,而是西安碑林。因为当时他在西安南郊上班,离碑林不远,而我正在学习书法,父亲想让我从小就能沐浴在古老文化的芬芳里。
那些风轻云淡的日子,父亲牵我的手漫步在古木参天、庄严肃穆的千年庭院里。我们悄然走在石碑之间,用心阅读着一块块虎踞龙盘的石碑,就像阅读一本本厚重沧桑的历史大书。父亲指着一块石碑说,这是你练习的唐代柳公权的《玄秘塔碑》。父亲说,柳体端庄挺拔,沉稳端然,风骨俊秀,古人说:“颜筋柳骨”就是这个道理。
在另一块石碑前,父亲站立良久,碑文我看不懂,这是谁写的呢?我问他,父亲说,这是于右任先生的草书。古人说,草书如名将,于先生的草书洒脱豪迈,雄健奇伟,如同驰骋沙场的大将。他是我们陕西人,四九年去了台湾,可惜他八十岁病故异乡,再也没能回到他魂牵梦绕的八百里秦川。于先生去世前写过一首诗:“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父亲的声音在春风里有些嘶哑,我幼小的心灵被于先生的乡愁深深打动了。
——摘自李娟《人生最美的书写》(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