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我是杜娘
“hi,阿杜老师,你还记得我吗?”在无边湖散步的我被一个声音喊住。扭头一看,是一个扎着马尾,穿着运动装的女孩,浑身上下散发着掩饰不住的光芒。
“你是?”我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个神采奕奕的女孩是谁。
“我是F,那次躺棺实践课之后,在教室门口和你拥抱的那个,你回忆一下?”她用最关键的信息提醒我。看我还是一脸懵,她拿出手机,给我看照片,照片里的她黯淡无光,头发披散着,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两颊的头发遮住了一半的脸庞,宽大的外套包裹着她,看起来像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这张照片立刻唤起了我的记忆,第一次上课,我就留意到她了,那种怯怯的仿佛做了什么错事的表情令我那节课忍不住多看了她好几眼。
“是你呀,你变化好大啊!”我脱口而出。
“是的,就是那节躺棺体验课拯救了我,让我脱胎换骨了。老师,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有空聊聊吗?”她拉着我的手。
“可以,可以,我还一直等着你的‘晚点’呢。”我想起了那次课,也想起了下课后在教室门口和我拥抱的她。那天下课后,参加了“躺棺”体验的F在教室门口紧紧拥抱了我,她脸上还挂着泪痕,想必是刚才躺在简易的“棺材”里狠狠哭过。“阿杜老师,真的很感谢你,也很感谢这个体验活动,她让我有一种重生的感觉。现在我情绪还没有平复好,晚点我和你分享我的重生。”我回应她一个更有力的拥抱,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她说了再见。
“我从小就不自信,小时候因为学习一般,再后来因为青春期长痘痘,几乎到了不敢和人说话的程度,读了大学后,我不仅没有变得自信,反倒是更自卑了,很多同学都很出色,有的特别擅长和人打交道,有的专业学的特别好,还有的很洋气,穿衣打扮都很得体,知道的东西也多,看着镜子中灰头土脸,各方面平平的自己,油然而生出一种怨气和伤感,怨恨父母没有给自己一副好皮囊,自责自己读书不够多,搞得自己这么平凡普通。尤其是宿舍的两个女孩恋爱后,我更加自卑了,认为不会有人喜欢我这种丢在人海里都会被忽视和遗忘的女孩,看着她们每天甜蜜的样子,我更加封闭自己,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上课,在宿舍里也没有什么存在感,一开始她们出去聚餐干嘛的也都会叫上我,后来看我总是独来独往,就没再叫我了,我成了彻底的独行侠,她们似乎也习惯了我这样,做什么事,聊什么天都不顾忌我的感受,我成了空气一般的存在。可这不是她们造成的,我很清楚,这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人为刻意的和别人保持了距离,关闭了心门。”她看着无边湖被风吹皱的湖面,陷入到一种自我对话的状态中,我没有看她,也盯着无边湖,对面一片姹紫嫣红,花儿开得正绚烂,很是养眼。
“你从来没有想过改变自己吗?”我问她。
“其实想过很多次,并且也偷偷努力和争取过,比如,我想去换一个发型,发型师也对我提出了建议,并且建议我染一下颜色,这样更好看,我已经有一些白头发了,但我拒绝了,我怕别人会笑话我,说我这么土的女孩子还学别人染头发,最后,他只是帮我修剪了一下长度。再比如,有一个男生追我,他每天在我下课的路上,吃饭的路上故意邂逅我,约我吃饭,我接受了一次,但那顿饭我吃的如坐针毡,度秒如年,心里一直在打退堂鼓,好像自己有什么原罪一样,无比后悔自己同意和他吃饭。再后来的每次相约,我都拒绝了,我觉得不会有人喜欢我这样的人,他一定是为了和人打赌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才会接近我,他应该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怕自己成为一个爱情故事里的笑话,尽管我对他很有好感,但我还是客气而不失礼貌的拒绝了他,在坚持了两个月之后,他放弃了。那时候,我居然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看,他也就两个月的热情,果然不是什么真爱,幸亏自己没有上当受骗。”说到这里,她突然站起来,转了几个圈,仿佛是在接受什么,又仿佛是在甩掉什么。阳光很强烈,我眯着眼睛,逆着光看着转圈的她,似乎她手上有巴拉拉小魔仙的魔法棒,可以变出个什么。
“阿杜老师,你觉不觉得这样的我,很可笑,那个男孩一定觉得他瞎了眼,遇到了个神经病。哈哈哈。”转弯圈圈的她,坐了下来,从包里拿出一盒润喉糖,对我说:“上课时,你说话多,我买了润喉糖,想送给你,一直没有勇气拿出来,这盒糖从去年十月份一直在我的包里放着,今天,我送给你,上课前,你可以含一颗,下课后,你也可以含一颗。”
“谢谢啊,你很细心呢。”我接过她的心意。
“真有趣,同样的一盒糖,那时候的我为什么没有勇气拿给你呢?”
“现在也不晚,我也很需要,最近嗓子正在发炎,冒火。”
“你在班上说,想体验躺棺的人找你报名。那晚我失眠了,接着的两晚也都失眠了,我很想去报名,但却不敢,第四个失眠的夜晚,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联系了上课时抽到的小天使,那时候是凌晨三点,他居然回复我了,秒回的那种,也许是因为深夜,也许是因为你上课说的那句话,小天使必须无条件的和守护者聊和死亡相关的一切话题,我有了保护伞,变得有点肆无忌惮。我把自己想报名的事儿和他说了,他很支持我,并且说假如需要任何帮助,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他都会帮我。于是,我请他作为好朋友,在我躺在棺材里时说说对我的看法。他答应了,说一定不会令我失望。和他聊完,我很快睡着了。第二天我没有勇气报名,其实是他给我报的名,这个阿杜你应该不知道。”她笑笑。
“是的,我不会留意这个。”我也笑笑。
“到了体验课前,我又开始打退堂鼓,和他说自己想放弃,他隔着屏幕鼓励我,报了就最好参加,也许这件事会对你有你现在想不到的意义和价值,试试呗。他应该是个睿智的男孩,也是个观察力很强的男孩,他的话好像有魔力一样,我就这样坚持了下来。”说到这里,她居然流下了欣喜的眼泪。
“应该是那时候的你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潜意识里也希望自己有所改变。在那个骨节点,刚好出现了一个活动和一个人,这是一个契机。”我对流泪的她说。
“是的,我的心里太累了,尽管表面上云淡风轻。你当时把那个盖子合上后,我的眼前就是一片黑暗,然后听到你用缓慢的语速念我给自己写的悼词,一幕幕就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浮现,我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但眼泪还是哗啦啦往下掉,顺着我的脸流到我的耳朵里,我什么也听不见了,仿佛真的进入到一种我不知道的时空里,那个时空里的我阳光自信活泼开朗。我突然睁开眼睛,回到了现实,我摇了摇自己的头,刚好听到我的小天使在说自己对我的感受,他说F是一个细腻敏感的女孩,她很善良,渴望爱和关怀,但又小心翼翼,和别人保持着距离,和她交往虽然不多,但我能感觉到她是一个很值得交往的女孩子,可惜,我还没有来得及走近她,她就与世长辞,给我留下了深深的遗憾。你知道吗?那一刻我有种再这样下去,我余生都是遗憾的感觉,那一刻,我很想掀开盖子,站起来,但我忍住了,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有一股咸咸的味道。我不知道那个男生说的话是不是肺腑之言,但真的触动到我了,那时那刻那情景,我在‘棺材’里突然获得了一种力量,一种重生的力量。”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目光灼灼,充满了她之前没有的力量。
“换做以前,你肯定不敢拥抱我。”我用手指绕着她的马尾,她的头发很细,很直,也很滑。
“是的,我重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拥抱了你。然后就像开挂了一样,我的心门打开了,看到的风景和之前完全不同了,看到的人也和之前完全不同了,我发现,我长的其实也很好看,我发现自己其实也很擅长表达,我发现自己也很有魅力,那个之前追我的男生一直都没有放弃,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默默地关注着我的一切,我和那个小天使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当然只是朋友,舍友们干什么也都叫上我了,很多次小组作业的主讲人都是我,面对着那么多人,我也可以自信满满,侃侃而谈了,总之,我不再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自卑到顶的我了。”她又站了起来,对着无边湖大喊了一声:“美好的生活,我爱你。”
看着她放飞自我的样子,我由衷地替她开心,尽管走过的人被她吓了一跳,但她毫不在意,她像一只展开翅膀的小鸟,奋力地往蓝天上飞,向白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