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瓢子--林清玄

葫芦瓢子--林清玄

2017-12-02    07'50''

主播: A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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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葫芦瓢子 林清玄      在我的老家,母亲还保存着许多十几二十年前的器物,其中有许多是过了时、现在已经毫无用处的东西,有一件,是母亲日日仍用着的葫芦瓢子。她用这个瓢子舀水煮饭,数十年没有换过,我每次看她使用葫芦瓢子,思绪就仿佛穿过时空,回到了我们快乐的童年。      犹记我们住在山间小村的一段日子,在家的后院有一座用竹子搭成的棚架,利用那个棚架,我们种了毛豆、葡萄、丝瓜、瓠瓜、葫芦瓜等一些藤蔓的瓜果,使我们四季都有新鲜的瓜果可食。      其中最有用的是丝瓜和葫芦瓜,结成果实的时候,母亲常常站在棚架下细细地观察,把那些形状最美、长得最丰实的果子留住,其他的就摘下来做菜。 被留下来的丝瓜长到全熟以后,就在棚架下干掉了,我们摘下干的丝瓜,将它剥皮,显出它松轻干燥坚实的纤维,母亲把它切成一节一节的,成为我们终年所用的“丝瓜布”,可以用来洗油污的碗盘和锅铲,丝瓜子则留着隔年播种。采完丝瓜以后,我们把老丝瓜树斩断,在根部用瓶子盛着流出来的丝瓜露,用来洗脸。一颗丝瓜就这样完全利用了。现在有很多尼龙的刷洗制品称为“菜瓜布”,很多化学制的化妆品叫作“丝瓜露”,可见得丝瓜旧日在民间的运用之广和深切的魅力。      我们种的葫芦瓜也是一样,等它完全熟透在树上枯干以后摘取,那些长得特别大而形状不够美的,就切成两半拿来当舀水、盛东西的勺子。长得形状均匀美丽的,便在头部开口,取出里面的瓜肉和瓜子,只留下一具坚硬的空壳,可以当水壶与酒壶。      在塑胶还没有普遍使用的农业社会,葫芦瓜的使用很广,几乎成为家家必备的用品,它伴着我们成长。到今天,葫芦瓜的自然传统已经消失,葫芦也成为民间艺品店里的摆饰,不知情的孩子怕是难以想象它是《论语》里:“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与人民共呼吸的器物吧!生活在台湾刚光复那几年的人,谁没有尝过“一箪食,一瓢饮”的情景呢?      葫芦的联想在民间有着悠久的历史,许多甚受欢迎的人物,像李铁拐、济公的腰间都悬着一把葫芦,甚至《水浒传》里的英雄,武侠小说中的丐帮快客,葫芦更是必不可少。早在《后汉书》的正史也有这样的记载:“市中有老翁卖药,悬一壶于肆头,及市罢,辄跳入壶中,市人莫之见。”      在《云芨七签》中更说:“施存,鲁人,夫子弟子。学大丹之道,三百年,十炼不成,唯得变化之术。后遇张申为云台治官,常悬一壶,如五升器大,化为天地,中有日月,如世间。夜宿其内。”可见民间的葫芦不仅是酒器、水壶、药罐,甚至大到可以涵容天地日月,无所不包。到了乱离之世,仙人腰间的葫芦,常是人民心中希望与理想的寄托,葫芦之为用大矣!      我每回看美国西部电影,见到早年的拓荒英雄自怀中取出扁瓶的威士忌豪饮,就想到中国人挂在腰间的葫芦。威士忌的瓶子再美,都比不上葫芦的美感,这是无可如何的事,因为在葫芦的壶中,有一片浓厚的乡关之情和想象的广阔天地。      母亲还在使用的葫芦瓢子虽没有天地日月那么大,但那是早年农庄生活的一个纪念,当时还没有自来水,我们家引泉水而饮,用竹筒把山上的泉水引到家里的大水缸,水缸上面永远漂浮着一把葫芦瓢子,光滑的、乌亮的、琢磨着种种岁月的痕迹。      现代的勺子有许多精美的制品,我问母亲为什么还用葫芦瓢子,她淡淡地说:“只是用习惯了,用别的勺子都不顺手。”可是在我而言,却有许多感触。我们过去的农村生活早就改变了面貌,但是在人们心中,自然所产生的果实总是最可珍惜,一把小小的葫芦瓢子似乎代表了一种心情——社会再进化,人心中珍藏的岁月总不会完全消失。      我回家的时候,喜欢舀一瓢水,细细看着手中的葫芦瓢子,它在时间中老去了,表皮也有着裂痕,但我们的记忆像那瓢子里的清水,永远日月清澈,凉入肺腑。那时候我知道,母亲保有的葫芦瓢子也自有天地日月,不是一勺就能说尽的。我用那把葫芦瓢子时,也几乎贴近了母亲的心情,看到她的爱,以及我二十多年成长岁月中,母亲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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