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林业工作后,深入林区学习调研就成了本职工作。两年来,我去过较多的是平山林场,每次到那里,山川风物都会给我以震撼,置身其中,无论是寥廓的山林、清澈的河流、苍茫的湿地、幽深的河谷、绽放的百花带来的视觉冲击,还是厚重的历史人文与原始的生态景观带来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深度思考,都会让情感思绪有错综复杂的交织,会让人有思接千载、超然物外、不知今夕何夕的感受。
平山林场地处大兴安岭的东南坡,这里古史称东兴安岭,也叫库木尔室韦山,是《魏书》记载的室韦人发祥地,早在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北魏时期,山林民族室韦人,从室韦国王城,就是现在的公别拉河畔的西沟古城出发,西行越过兴安岭和嫩江等山脉和河流,行程数千里,来到契丹国的龙城,即现在的辽宁朝阳去朝贡,黑水古族从这里走出了大山,开创了有历史记载的黑河冰雪丝绸之路。其后,隋唐时的蒙兀室韦,也称蒙瓦室韦,又在这里兴起,他们发展壮大后,沿着黑龙江溯源而上,以另一种方式走出大山,到了黑龙江的上源额尔古纳河等地,经过若干年的繁衍生息,这个公别拉河走出的小部落,成为了后来辉煌的蒙元帝国。室韦国和蒙兀室韦在荒山大岭留下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历史遗迹,除了偶尔的残垣断壁外,大多已被山林野草掩盖。每到平山林场的北大汀、卡伦山林场的老羌城、锦河农场的大峡谷,或者其它林场的山林深处,临崖远眺绵绵青山和脉脉流水,我总会不由自主想起李白的《蜀道难》:“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古史缥缈,让人茫然,但也留下千载长存的地理名称,物换星移,经历了改朝换代、兵火硝烟、多重音译,尽管一千多年前的室韦没有自己的文字,但室韦人的痕迹依然换化成地名坚韧不拔地存在至今,如三站库木尔蒙语是莺花菜,二站额雨儿蒙语是鱼油,公别拉河蒙语是人河
再后来,文字记录的历史脉络逐渐清晰,这里成了中原联系黑龙江流域的重要枢纽,辽代的博和里国、元代的昔宝赤万户府、金代的蒲峪路、明代的忽黑平寨、清代的黑龙江将军府和副都统衙门陆续在黑河区域设官御民。李金镛采金、张寿增理政、马占山抗日也都在这里留下了浓厚的一笔。官员、流人、移民、土著等等都从平山林场后身的古驿道走过,当然,还有王明贵带领的抗联、贝永和等知青们慷慨悲壮的往事,一直在平山传颂至今。因此,在平山林场,品味迎面吹来的清风,不但有松香和花香,还有古往今来历史的沧桑味道。
与丰厚的历史文化相比,我同样喜爱平山的自然之美、造化之奇,多次的探访和考察后,我总结出了双峰觅布、熊栖赏松、高塔瞰雾、匪山寻石、南阳怀古、北渟听涛、逊水观鱼、永和寄思等“平山八美”,也陆续写了一些小诗和散文,但都不令我满意,这些美是我苍白的文字无法描述,试想,写的文章感动不了自己,又怎么能让别人认可呢?“眼前有景道不得”,实在是喜欢文学人一件痛苦的事。因此,我渴望更多的文人墨客到这里来,尤其是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爱好文学的人,用我们的生花妙笔去赞美、去讴歌。
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有太多引以为骄傲的山川美景,缺少的是知音欣赏和文人们的诗词联赋,空使这些佳山佳水孤寂地守望了千年。深山美景之所以不为人知,主要是没有名人来到这里,山水以人传,名人去过的地方就会有丰富的历史积淀和人文典故,这是不争的名人效应,但更重要的是,山水要以文传。众所周知,张继的《枫桥夜泊》,凝结了游子的乡愁,让我们记住了夜半钟声的寒山寺;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沸腾了报国的热血,让我们吟诵“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余,记住了岳阳楼;王勃的《滕王阁序》,抒发了对生命的体验,让我们收获了“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记住了滕王阁。
一篇优美的《小石潭记》,会让人们对普通的一池潭水引起无限遐思,那种“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的寂寥、伤感、空茫,只有流放文人才可以读懂和参悟。一篇神游的《赤壁赋》,如汩汩清泉,信手拈来,“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东坡先生的豪放和坦荡跃然纸上。一首慷慨悲壮的《龙沙吟》,在瑷珲的魁星阁上,登临送目,遥望黑龙江北岸故土,长吟“六十四屯今犹在,何人光复大江东”,爱国之情会油然而生。总之,王侯将相终归于黄土,紫蟒乌纱也会云散烟消,而这些文章诗词却能震烁千载,传颂至今,也使笔下的自然景观闻名天下。
因此,乡土、人文、自然是文学的永恒主题,也是我们这些文学追随者的使命与责任,期待有这样一天,当世人读到我们对某一处自然风光的文字描述后,会和这里心神交汇,会慕名到这里亲身体验,会在体验中吟诵我们的文字,让山水的雄奇与文字的点染在这里契合,让北国的山水成为名胜,让平山的山水成为名胜,这会给我们以心灵的满足和精神的鼓舞,我相信,这一天一定会在不远的将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