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花情更切
文/王玉范
走近东山坡,我激动又紧张,不自主地停下来遥望故乡的模样。好像久别的孩儿要扑向母亲怀抱的感觉,所有要对她的倾诉一同往外涌。
恰在这暮春的时节,映山红一发不可收地迸发着活力,给故乡带来无限的春的生机。
此时我坐在老屋的炕上正面对南山:这时的映山红说什么也要从花苞里出来。昨天她还是隐约零星的,这两株那三簇的小开,腼腆的跟新娘似的。今早一看:她大大方方地绘出了成片淡粉的色调。隔两天你再瞧:谁也挡不住了。借着微风映山红一股脑儿地把满枝满杈粉嘟嘟儿的花瓣儿都捧给了南山。南山被花堆着,花掩着。
索性侄儿划船,我们过河爬上了山,和花儿近距离接触。此时我的眼里满是她们,其间的杂树也被她们映得像喝醉了酒。蜂蝶的裙摆沾满了花粉,在花蕊间忙活着。枝杈如伸出的双手掬着春色,娇宠着故乡,撩动着来人的心弦。还带着几分对游子的柔情。霎时我被掩映在密密丛丛的花海之中,衣服上都带着花香,近花情切,我好像迷了路。侄儿在我身旁兴奋地喊了起来:“今年的花儿太美了!”“是啊,太美了!”我边用相机拍着边赞叹着。
世上真有难以描绘的巧合。用母亲的话说:“我出生那天南山的映山红开得稀里哗啦。”19年前母亲去世的那天南山也是这样的盛景。我说不好这是缘还是什么……
我看着满坡满岭的学名为杜鹃花的映山红,她们没有菊花的隐逸之状;牡丹的富贵之姿;荷花的君子之气,但质朴柔和且有善性的品质提醒人们不要误了农时,通常乡亲们也叫她报春花儿。
身旁的花儿拥着我好似把积攒了一年的热情都给了我,仿佛在亲切地问:你在他乡还好吗?温柔的花瓣儿轻抚着我的脸,听着我的心音……我真切地感受着这有情有义的花儿,感受着这份温情,随之我的内心也在翻腾,禁不住坐在树下静静地回味着......
很多年以前,每逢寒假妈妈就让我和侄儿去南山折一把或两把映山红的小枝子。她们还在隆冬的沉睡中,但枝子上那些好多深褐色小长形儿的叶片,仿佛好多小耳朵可爱极了,只能见到一点点闭合得很紧的小骨朵。
我们回来把小枝子放到炕上。妈妈高兴得孩子似的,拿出一个罐头瓶儿,倒进多半瓶儿水,一枝儿两枝儿地修剪着,然后插到瓶儿里,端详打量一会儿,她双手捧着它放到南窗台的正中。每天早饭后收拾完,她欣喜地把花瓶儿小心地放到地上,仰头喝一大口水,收圆双唇把细细的小水珠儿均匀地喷到花枝儿上,反复喷几遍,然后乐呵呵地放回原处,侧着头左看看右瞧瞧,还经常叫几个侄儿来“欣赏”一番。
“奶奶,什么时候能开啊?”他们几个有时迫不及待地问。“看,有一个都张嘴儿了,过年时就全开喽!”妈妈说着又望了望那瓶儿花儿,手上做活儿的针在头发上划了几下,另一只手正了正一个侄儿的衣领儿,自己也憋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妈妈的眼前一定有好多粉红色的小花儿在开。
真让妈妈说对了,年三十儿的前一天每个枝杈上都一朵儿一朵儿地张开了眼。屋里一下子就亮堂了许多,有了很多春的气息。来家里的人都多瞄几眼那瓶花儿。妈妈屋里屋外地忙着,脸上含着禁不住的笑容,目光不时地被那些粉红的小脸儿吸引了过去......
我头上方的山雀只顾在树枝上蹦来跳去,伶俐的小嘴儿把憋了一冬的话语都吐出来才算作罢。脚边的小草都耸着肩探出头听着一切。
映山红淡雅的清香,伴着布谷鸟的歌喉在山谷飘荡着。
面前的一弯河水把春的气息带向远方;远处的田野无边无沿将绿弥漫、茵染开来;机声隆隆的田间地头儿人们忙着春播;牧羊女胸前的大围裙里,还有几个没睁开眼睛的羊羔睡得正香。她疼爱地抚摸着小家伙儿们。
下午四五点钟,夕阳把满山的映山红都倒进了河里:半个江透粉儿透粉儿的,惹得鱼儿们躁动不安,在花间捉迷藏。山在水中,云在山中,鱼在花中,层层叠叠的画面在渔人的小船散开的一圈圈的水波中荡漾不羁。
随着雨一次次地潜入,大地的寒气散尽了。山间沃野变得暄腾腾的。五月的画笔还在故乡疯狂地泼墨。
这时我再回头看映山红,一些绵软的花瓣儿已悄悄地滋养着根须。我对故乡及映山红的一往情深将永远在我的心里绵绵地流淌着……
近花情更切,我盼春来归。
此篇发表于《北极光》杂志,有改动。
2018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