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仅愿世事崩溃以前，还能陪你变老
原创 2015-12-08 慕容筝烟 文化妞儿
文字：慕容筝烟
长大后，我们都会离开家，想念这件事，我们无师自通。
也许你想念我的时候，会踱步到阳台，看一眼遥远冷清的明月，忽又低头、走回屋子。我不敢去想冗长的光阴里，你等待过多少人，我们一个一个离开家，去找寻诗与远方，而你，一直守在原地。
记起，我跟你说假期我想去外地走走，在家待的时间不会太长。电话那头的你，沉默半晌，忽而急切地说“你先回家一趟，想去哪到时再说也不迟啊”......之后是长长的沉默。
我知道你因何沉默、因何急切，如同我知道，你从不说想我一样。
近些年总在漂泊。2014的新年没有回家，从吉林直接去了上海电子厂打工，后又辗转到苏州，兜兜转转，去了却一些少时的执念和梦想。17岁的我，对自己说过，非苏州不去，非常坚定，周围人都赞我有志向。可我心里总有道不明的惆怅。
2015，我们也仅仅相聚了一周。最难的不是不忍别离，而是相聚无期。
人在旅途时，总会想很多、一些思绪也心照不宣来造访，在轰隆隆的列车上，看风景一帧一帧倒退，仿佛一个眨眼，时光就悄悄溜走。列车上我写过很多随笔，靠着车窗，随性恣意、似乎全世界都与我无关。
安静下来的时光，过往如影片一幕幕重新上演，而我微笑着，为我曾走过的地方，看过的冷暖情长。唯独，想你是我无能为力的事。
还记得12岁、为了学业，第一次一个人离家在外，一个人初尝那寄人篱下的滋味。虽说是在舅舅家里，但总归没有自家那么安然踏实。周末放假时我得走很远的山路才能到家，吃一顿你做的饭，在家里舒适地睡一晚，周末下午又要不情愿的离开。有时遇上雨天，也是天公不作美，路面泥泞，回家无望。可我从来没听到你说想我。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不爱我吗？你不牵挂担忧我吗？
那一年，我总会在深夜梦到你，梦到你给表妹的零花钱比我的多，梦到你又为我梳头、扎小辫，梦到你为我做了好多美味的饭菜。后来我明白，你对表妹那么好，不过是想让他们一家人好好对我。你为我扎的辫子，我可以保持好几天不乱，睡觉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弄乱那一头漂亮的小辫。你做的菜我用罐头瓶装好，带到舅舅家里很不舍地、一点一点、慢慢吃掉，有时嚼着嚼着就一个人跑到门外去哭。那漫长孤单里的细节，已经不忍心提及。
后来我习惯了独立，那习惯，花了一年时间去养成。
13岁，我带着弟弟到城里找爸爸，一个人做饭，一个人上学，一个人照顾弟弟。初中生活的心酸艰难，倒是培养我勇于担当的能力。我们不是富裕家庭，我知道我必须很努力，才能在城里生活下去。
那年，也是你最艰难的一年。过年走亲访友时，爸爸在雪地里骑车出了事故，你在后座被甩出去很远，当晚直接被送到县医院，医生说左腿骨折，短期内难以复原。家里到县城，要坐一整天的大巴车，我就只去过一次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你，我哽咽的说不出话。你把头转了过去，叫二叔带我出去。我知道你流泪了，你只是不想让我看见你的脆弱，而我也不愿你看到稚嫩的我手足无措只知道哭的样子。
这样的变故我们都始料未及。于是姐姐像成熟的大人一样，主动辍学，没有半点犹豫。她把机会给了我和弟弟。
元宵节过后，爸爸要到城里打工，你说让我带弟弟跟着去，家里实在照顾不到。
离家一年后又要远行了，心里太多不舍也无可奈何。
这是我的13岁，被迫漂泊的13岁。
离开家之前，再也没机会去医院看你，你也不让我们去。
再见到你，是半年后的假期。大门口拄着拐杖的你瘦弱单薄，行动迟缓。你看着风尘仆仆的我们，泪光闪烁。你说你做了好吃的手擀面，催着我们赶紧收拾收拾吃饭。
很多话，已不用说出口，这是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安稳地待在家。当你可以扔掉拐杖的时候，我还在城里上学，当你可以正常走路时，我仍然在外地。
你一直都是我心上明媚的阳光，坚强乐观，我骨子里像极了你。
近些年，我的朋友说，你的坚强独立太过凌厉，总觉得你的内心太强大，让人轻易不敢靠近。也许，也许是这样吧。可我知道，那只是岁月给我构筑的堡垒。
今年我从上海回吉林的那天，浦东机场大雨如注。你的电话一直持续到我登机，同样的内容，你一次又一次的叮嘱，末了又说我其实挺放心你的，毕竟你又不是第一次一个人远行。
龙嘉机场落地后第一个电话也是你打的。那时的东北依然酷冷无比，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行色匆匆，时间一眨眼又溜了好远。只有想念从无间断。
3月末，请了长假回家看你，因为电话里你总是哽咽，我想，我真的该去看看你了。
我记得那时的北京已经暖意融融，街边的梧桐开得恣意张扬。一个人在北京住了一晚，安静的夜晚，忽然很想马上到你面前给你一个拥抱。
第二天凌晨4点登上回兰州的飞机，两个小时的航程居然让人觉得漫长，我知道你在等我，我知道你昨晚一定没睡好。
中川机场黎明来临的时候，你跟爸爸去接我。走出机场，看到你们着装整齐俨然要去出席宴会的样子，但爸爸疲惫的眼神，还有你额前苍白的头发，让人瞬间心酸。虽然经过精心打扮，苍白的头发却由鬓角一直延伸，毫不留情。你们的郑重其事、你们撑起来的看似你们很好的场面，不知道为什么，时至今日，思及此，我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那天和你们四目相对的几分钟，是我迄今为止经历过的最难过的几分钟。
这么多年，你似乎只有一个理念，那就是成全，你希望你的孩子长大后都没有遗憾。
20多年了，我还是没听过你说想我，纵然你最想我。或许真的，成全才是最深的爱，你将这份爱，绝口不提。
一句简单的道理，真正懂得时，竟然那么牵动内心柔软的神经。左心房的悲伤，是因为你的绝口不提。右心房的温暖，也因你的绝口不提。
我常常想，妈妈的这份成全，我是不是当之无愧。
我想为你写很多的文字，我要为你做一个精致的人，温和坚定，让这一份成全，去成全其本身，也成全你的美意。
月光凉凉，思念长长，你可否为我，容颜永驻、快乐安康，哪怕、要倾我所有。待我回家，月上柳梢，一起漫步，女儿向你细说这些年的波折与成长。
仅愿世事崩溃以前，我还有机会，陪你变老，给你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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