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皇帝却又似乎恢复了心情,似笑非笑一嗤道:“给你看个东西。”
语音刚落,便见他一扬手,未看得清动作,一个竹筒便箭一般擦着纱帘的间隙射入,下一刻,便落在我脚边,恰恰碎成两半。
我弯身疑惑将那竹筒里的东西捡起来细细端详。
展开竟是几页薄薄的宣纸,再定睛一看其上内容字迹,呃,十分面熟。我仔细回想一番,竟是两年前我和那女土匪“手谈”的内容,不止这些,边上额外多了些内容,密密麻麻的小字一字不漏地附注了我当时欺那女匪听不见自言自语腹诽抱怨的大实话。
这~这……这是被跟踪窃听了呀!
只是这些怎么会落入皇帝手中呢?为什么有人跟踪窃听而我竟然未察觉呢?是跟踪我还是跟踪这女土匪?……诸多疑惑在我心中一一冒出,让人抓不住头绪,突然我灵犀忽至,前后一连贯,啊,晓得了。
原来那女土匪竟是这大皇帝心仪之人,长期隐匿民间,被人,嗯,可能是其他觊觎皇帝的高门大户的女子知晓,然后派出高手又是暗中在饮食里做手脚,又是一边追杀,不想却意外被我救了,那女土匪病愈后相当感激我的恩德又崇拜我,遂将我们当时“手谈”的纸张皆收纳带走。只是她当时听不见,这边上这些附注小字又是谁听见的呢?
有了,这皇帝这般属意这女土匪,必定一发现女土匪被人追杀就派出大内高手保护跟随,后来这大内高手看着女土匪被我此等医术高超的圣医所救便放下心来不露痕迹暗中观察,待那女土匪病一好,便将她接回。
嗯,故事梗概大体如此。
只是,这皇帝至今还没有妃嫔……难道是那女土匪又被人劫了?走丢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女土匪又生病了,大皇帝这是要求我给她医病,毕竟是熟手。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真是世事变幻无定,不易揣测呀,孰料当初随便一救,竟救了个倾国红颜。
“你有何想法?”但听得那大皇帝慢悠悠问道。
“咳。”我脑子里机智地想通前后关节蹊跷后,早已定下心来,成竹在胸笃定开口道:“这位姑娘臣确实认得,可算是一位故人,陛下此番将臣召入京中,若是这姑娘旧疾又犯臣有十成把握可医,若是……如若这姑娘不在京中,陛下想问臣这姑娘的踪迹,臣驽钝,却是不得而知。毕竟臣与这姑娘渊源仅限于臣于罗耶山中救她一命。”
“咳……咳……咳……”这下轮到大皇帝咳嗽了,“你确实驽钝!”
这真是……真是太伤人自尊了,当皇帝的也不能这么说话呀。“你再仔细看看。”听得那大皇帝语气似乎勉强按捺性子和我说话。
我也勉强按捺性子仔细翻了翻那几张宣纸,除了添加了我当时的实话,其他无甚特别之处,啊,对了,我的话里可抱怨过给大皇帝殉葬这件事!这是得罪皇帝了。
“臣~臣当时年幼无知只是随便一说。能给陛下这样英明威武的圣君殉葬是臣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当然,臣亦会加紧给陛下研制长生不老药,让陛下千秋万载一统天下!”我坚定不移地表忠心。
那大皇帝非但没有被我的真诚感动,反而重重“哼!“了一声,不死心继续问:“朕宣你进京的圣旨你看了没?是朕亲笔所书。”
啊,圣旨不是有人宣读的吗?读好了,自然就供起来了,谁会想到去看呀。不过,皇帝既然这么问,还说是他亲笔所写,我晓得了,“臣自然认真拜读了陛下的圣旨,仔细欣赏了上面的书法,只觉那字迹笔走龙蛇、力透纸背、铁画银钩、遒劲霸气,原来是陛下亲笔所书,自然笔力非凡,非凡夫俗子力所能逮。”
“真是对牛弹琴!”这下好了,皇帝干脆一拍凳子站了起来,呃,这是大步向我走了过来?
但见他将我面前帘子“哗”地一声粗鲁揭开,我一惊,赶忙低下头去,幸得我时时戴着面纱半遮脸。
我垂头看着龙靴一角,沉静道:“陛下,礼数不可废。这道帘子去不得。”
“抬起头来。你且看看我是谁?”头顶,大皇帝居高临下地倨傲命令。
是皇帝呗,还能是谁。如果不是皇帝,你是男子,我哪能跟你说话呀。心中这么想,但是面上却遵旨抬起头来,作虔诚状扫了他一眼,但见他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肤色灿若桃李,哦,原来是个小白脸,当然,我不能这么说,“陛下面相龙威燕颔、有赫斯之威,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如玉山之将崩。有让臣不能直视之威武凌冽光芒。”
这大皇帝忒自恋了,前面让我夸他书法,现在又要我夸他长相。
“朽木不可雕也!”这皇帝还是不满意,看来马屁拍到马腿上了。难道作为皇帝不喜欢我夸他长得威严有气势,反而想让我实话实说夸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长得像大姑娘一般俊俏?
我正待开口,却被他恨声截断。
“收起你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什么‘医者无性别’,你当朕不知你心里想着却是下半句‘患者亦无性别’?你不将自己当做女子,也犯不着将全天下人都当做女子!”
啊,这是又被他读心术给看出来了,这大皇帝忒邪门了。
我这边正克制自己什么都别想,否则都被他读出来可就糟了。那边,半晌后,他却俯下身来,不待我侧身闪开,他便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却又甚是有几分别扭不甘低声开口道:“我是鸦鸦。”
之后,广袖一甩,便大步出殿。
鸦鸦?鸦鸦!
我惊了。他是说他是那个女土匪鸦鸦姑娘?!我骇然捂上嘴。
费力仔细一回想,果然长得是一式一样!
我凌乱地重拾那些宣纸,比对了一下那些标注的小字和鸦鸦的字迹,显然如出一辙,再哆哆嗦嗦从厢房的不知道哪个箱笼犄角旮旯里挖出那道圣旨,一看,字迹也是一模一样!
啊!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我的药肯定包管三日内复原,显见得他早便能听见,竟还假装听不见,忒不厚道了。忽然,我又想起鸦鸦姑娘临走前一日之前曾写过可以帮我实现一个心愿的话来,他此番宣我进京,想来是要兑现诺言报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