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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你好。
欢迎和我们一起“多读一本书”。我是徐英瑾。
今天我想为大家解读的这本书,题目叫《三国志的世界:后汉三国时代》。这本书是由日本“讲谈社”所出版的一套丛书《中国的历史》当中的一本。
作者很有意思,大家会觉得日本的“讲谈社”出的书,原作者肯定是一个来自日本的学者,但实际上他是一个韩国的学者,叫金文京。这就有意思了!他是一个韩国的学者,这本书是在日本出版社出版的,但是这个书本身讲的又是我们中国的三国。它说明三国文化至少是横跨中日韩三国的。
那么,大家就说了,关于三国的解读,咱们中国人也写了不少,易中天先生在央视的讲三国也是非常有影响的。今天我们为什么要换一个口味,要从外国人的角度来看三国呢?
这实际上,也是因为作者金文京先生实际上是研究《三国演义》和与之相关的一个文艺背景的,从文学史的角度看三国,也许就同权谋、政治斗争的角度看三国的眼光不一样。而且外国人看三国,或许就有一些我们中国人没有的视角。
所以,我们不妨也把外国人的视角引入一下,能够促成关于三国文化的一个国际性的对话。
第一部分
本书的作者金文京先生是在日本生活工作的韩国人,他的专攻的方向是《三国演义》。《三国演义》是罗贯中先生用汉语写下的,它的第一个非汉语的译本是什么呢?满语。也就是说,像皇太极、努尔哈赤他们和明朝打仗,要了解汉族人的思维方式。于是,他们就弄了个满语版的《三国演义》,又和汉语本相对照,顺便也能考考汉语“托福”,看看满族贵族的汉语水平怎么样。
那么,除了满语以外,《三国演义》第二个非汉语的译本是日语。按照金文金先生的考证:《三国演义》最早被翻译成日语,是在江户时代的元禄二年至五年,相当于1689年到1692年,由湖南文山翻译的通俗《三国志》甚至可以说是日本文学史上被全译成日语出版的最早的外国小说。你看看,我们的这个文化在日本文学史中的地位有多高!对它的影响大不大!
讲到这里以后,我们一直在追问三国文化的魅力源泉是什么?同样的道理我要反问大家,为什么很多中国人喜欢爱看《权力的游戏》,《权力的游戏》它的魅力的源泉是什么?这两个问题本质上是一样的。
《权力的游戏》虽然讲的是个架空的历史小说,但它和《三国演义》有本质上类似的地方,它讲的是大的历史趋势中,个体是怎么样通过对于大的历史趋势的了解,来调整自己的命运的。这也就是说,它们都不是杰克苏和玛丽苏式的作品。
什么叫杰克苏和玛丽苏?就是设想一个女主,一个男主,像《延禧攻略》一样的,所有的人都不在话下,使用各种权术升级打怪。但是,在《三国演义》里面,我们看到的是什么?悲剧意识!
诸葛亮虽然聪明,最后还是在五丈原吐血而死。北伐虽然没有成功,但他还是英雄。关羽虽然勇猛,最后还是败走麦城,身首两处。悲剧!因为个体是斗不过势的。这种悲剧感在《权力的游戏》里面也是有的。这种历史的真实感,可能就是让《三国演义》的文化产生魅力的道理。
当然,这里面特别要提到的是,为什么它对于日语世界会产生更多的魅力呢?
实际上,日本人如果要讲日本的国史的话,他们有个小小的尴尬。因为日本进入文明社会比较晚,它最早的文字记录要在中国的历史书里面找,不到我们的历史书里面去寻根,他们都没办法说古代史。
所以,《汉书》《后汉书》或者《三国志》里面,寥寥几处关于日本的文化的记录,那简直就是被日本历史学家倒背如流,每句话都要刨地三尺。
金文京先生也已经提到:在公元57年正月,汉光武帝刘秀(东汉的开国皇帝)接见了来自于日本的外交代表团。原文是说:“倭奴国奉贡朝贺”。
这里,我们稍微讲一讲,今天我们所说的“日本”这个概念,那是要在隋唐的时候才出现的,而在此以前“日本”这个概念是不存在的。在“日本”这个概念出现之前,我们称之为:“奴国”,大致位于今天的九州福冈。
在九州上,有一个小国叫“奴国”,它跑到我们的洛阳见光武帝刘秀。实际上,这样一个国家远远没有控制全日本,所以也有人认为,很有可能它是当时的日本的各个部族政权里面,相对强大的一个。
很多年以后 ,在日本出土了一个金印,叫汉委奴国王金印。也就是说,大汉朝委任你是正牌的奴国国王。这个金印是日本的超级国宝。
不过,我前面讲的都是汉朝的事情,它不是三国的事情。那么,到三国的时代,日本和中国之间的交往证据在哪里呢?这就有一件大事了!
据《三国志·魏志·东夷传》记载,大约是在公元238年,日本使节难升米,副使都市牛利,他们代表他们的女王卑弥呼跑到洛阳。这时候的洛阳已经是魏朝了,也就是曹魏时代,真正进入三国时代,不是那个汉朝了。这个魏朝的皇帝也非常开心,就发诏书封卑弥呼为“亲魏倭王”。这个意思就是我们大魏国觉得你亲。这里就有个“倭”字了。
“倭”这个词现在看来不像个好词,但是大家要搞清楚,“倭”这个词本来就是对于日本政权的正式称呼,它不是贬低性的称呼。
很有可能,本来日本带来中国的那些“贡品”,也就是是奴隶,长得就比较矮。实际上,日本人他们真正身高变高,是在二战以后营养条件提高了。直到现在,日本人还是比韩国人平均身高要矮一点。本来没有任何蔑称的意思。
讲了这些东西以后,我们就可以看到日本的自我认同,是来自于“奴”和“倭”这样一些不起眼的名字,而这些名字的自我认同来自于我们的史书,来自于我们的汉字文化。我们再去看日本的学者,有一种很强的三国情结,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吗?
讲到这里,大家可能就要问了,我估计日本也就是读过书的、有文化的人能把这些事说得头头是道吧?爱玩游戏的人,他们会在乎《后汉书》《三国志》里面讲了些什么吗?为什么他们也喜欢玩三国游戏,也喜欢叨念三国的事呢?
这也和日本特殊的历史文化发展有关。日本的统一相当晚,是德川家康基本上实现了统一。在此之前,日本长期处于战乱之中。
那么《三国演义》的文化是什么时候输入日本的呢?在德川家康时期,也就是叫江户时期,这都是指一个时期。为什么叫江户时期?因为德川家康的老巢在江户,他以江户作为控制全国的一个行政枢纽。
名义上他不是天皇,但实际上他就是真正的天皇,类似于曹操。在这种文化环境里面,在德川家康的统治下,人民的生活相对来说比较安定,因为战争结束了,也有人去看很多文艺创作,比如中国的《三国演义》的小说。
突然,日本人发现,中国发生的事情和日本的战国的事情不是很像吗?曹操想不想一统天下?想。织田信长也想一统天下,他当时提出了一个口号叫:“天下布武”。“天下布武”就是要用武力布满天下。他们所说的天下,当然就是指日本了,把日本所有的诸侯全部囊括到我的麾下,我用一个拳头把他们全部捏死,这就叫“天下布武”。这不就是曹操的想法吗?
织田信长后来死了,在“本能寺之变”里面,被部将暗杀,然后丰臣秀吉又把他的政治遗产给继承了,形式上似乎统一了日本,好像非常厉害。
我们要说德川家康又是扮演什么身份呢?他就像司马懿了。织田信长在的时候,他做织田信长的小狗,织田信长死了以后,他做织田信长的继承人丰臣秀吉的小狗,但他心里是有大谋划的。丰臣秀吉发疯,发动举国的兵力去打朝鲜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动,而是躲在家里面保存实力,等到丰臣秀吉自己得病死了以后,他慢慢地就控制了全日本的权力,然后消灭了丰臣的所有遗族。
大家觉得,这不就是司马懿吗?司马懿就是用这种手段,慢慢剪掉曹氏宗亲的羽翼,最后把大魏朝改成了大晋朝。
好像是同一帮历史人物,然后穿越到中日两国,横穿一两千年,换了一些名字,学了不同的语言,上演的是一样的剧本,那是骨子里的亲切啊!这样一来,就使得日本的整个江户时期,对于这些故事的言说有很大的传播的范围。
韩国人对三国,自然也很感兴趣了,因为韩国在历史上也经常处在三韩并立的时代,三者之间也经常发生非常复杂的外交纠葛。所以,看到三国文化,他们也感到非常亲切。
第二部分
《三国演义》和《三国志》之间是存在着很多不同的。有人统计过,其中历史知识重合的部分,大概是60%~70%,30%是不一样的。(当然,不确定统计是不是精确,只是供参考。)这里的一个问题,就是演义为什么要修改正史的描述,这些修改的根据到底何在?
实际上,关于演义和《三国志》之间不同的研究,我们中国学者也做了很多了。我如果要一个个罗列出来,大概要讲四五个小时。所以,我下面的讲法主要是受到金文京先生的启发,我主要是站在文艺创作规律的角度上来讨论。
现在,我们不是有很多历史剧吗?历史剧的创作有很多人就是胡编乱造。好像现在我们很难创造出二月河先生执笔的那种,尤其是《雍正王朝》那些优秀的历史剧了。现在历史剧都没法看,所以我们现在有点怀旧。
这里面就有一个道道了。历史资料是枯燥的,而文艺作品要活泼,但既然是历史文艺作品,你也不能活泼到胡说八道的地步。那你这个界限在哪里?我们就不妨从罗贯中先生怎么样改编《三国志》的角度,汲取一些营养。
第一个修改的地方,是把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的事情,集中在一个人身。或者把时间线打乱,本来是发生在前面的事情,说在后面,把后面的事情,说在前面。这是一个改编的原则。
大家可能会问: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改编?那是因为,小说也好,电视剧也罢,它的时间线是非常紧凑的。也就是说,你要在一个比较短的故事里面,让大家感受到戏剧的高潮。当你考虑到这些问题时,你就会经常在读史料的时候发现,一个故事发生在很后面,应该把它放在前面才好,否则故事就会变得很松散。
我们都知道,在赤壁大战前夕,蒋干被曹操派往周瑜的阵营去做说客,叫周瑜投降。真实的历史是蒋干的确去过周瑜的阵营,但不是在赤壁之战前夕,而是在赤壁之战很久之前。这件事情和赤壁之战已经没有因果联系了,它并不是赤壁之战的一个环节。
但是,你站在罗贯中的立场上设想一下,蒋干跑到周瑜的大营里面做说客,我们现在史料里面,能够查到的蒋干嘲笑周瑜的一句话:你们的办公室的办公条件好差,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