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如环【作者:毛传书】

天道如环 毛传书 前些年，我曾去北戴河疗养。在疗养期间，参观过山海关的姜女庙。而今这庙的模样儿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庙很小，正中有一座孟姜女的塑像，附近还有一处望夫石什么的，然而姜女庙的一副对联却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至今犹清晰印在脑子里： 秦皇安在哉，万里长城筑怨； 姜女未忘也，千秋片石铭贞。 那天还看过山海关长城、长城博物馆和长城的起首“老龙头”。参观中对这副对联引起了深深的思考。我在当天的日记里写下这样一段话：孟姜女以其贞洁流芳千古，令后人敬仰，而秦始皇筑长城却并未遗恨万年。 谁会料到两千年后的今天，长城会成为闻名世界的观光游览胜地，世界奇迹! 姜女庙的对联和由此引出的思考，几年来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它常常勾起我思绪飞扬，由此联想起人世间的兴衰荣枯之事。曾记得有人说过，人的一生就是画一个圆圈。赤条条来到世上，长大成人，结婚成家，生儿育女，而后九九归一，还是俩老，依旧一人。其实世上万事都在运动发展，大至国家兴亡，桑田沧海，小至个人荣辱升降，喜忧得失，苦乐祸福。两千多年前的哲人老子便说过“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道德经》)，提出人的祸福悲欢会向相反的方向转化。这句至理名言， 曾使多少人的心灵受到触动。人们从中得到启示，想一想自己会不会乐极生悲，会不会苦尽甜来。而古往今来的兴衰历史更似明镜昭示着后人。大作家曹雪芹出身封建大家庭，曹家曾经是百年望族，兴旺时挥金如土，享尽荣华富贵。谁会料到如此显赫之庞然大物会一朝倾倒，千金散尽，飞鸟各投林。更有谁会想到曹家在破败之后，还有一个破落子弟曹雪芹，在“举家食粥酒常赊”的 困境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写出一部《红楼梦》，成为世界文学巨著，为曹家竖立了一块耀宗千古的丰碑!世上的事情是转着圈儿前进的。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虽然转着连环圈儿，但这圈儿是螺旋式上升，社会还是向前发展的。例如衣着，一会儿兴大，一会儿尚小，一会儿兴长，一会儿又趋短。近几年大为走红的“老板”称呼，就曾转 过一个很大的圆圈，牵系过几代人的命运。“老板”一词，原本是对那些拥有私有企业和商店的业主的称呼。 连《辞源》里面都没有这个条目。五十年代后期它成了资本家的代名词，老板即资本家，资本家即资产阶级剥削分子，亦即革命的对象。虽然在中国对资本主义工商业采取赎买政策和平改造，但老板这个称呼便很不光彩，叫人闻而生畏。因为老板者，不但自己得老老实实改造，还会累及子孙后代的前途命运。那时说某人是老板可不是闹着玩的。八十年代初落实政策，从过去被作为资产阶级的众多老板中区别出大多数人不是资本家，但老板一词仍叫人害怕，香不起来。这几年一个大圆转过来，老板成了有钱人的代名词，成了尊称。于是由贬转褒，由臭变香，到处都在叫喊，甚至一些国家单位的头头脑脑也被人称为老板。我想这也许是物体上升的一种反弹吧。 但我可断言，老板一词必将转回到它原有的位置上，因为它不过是三十六行中生意人的一种称呼而已。 事物的发展变化说不完。万事都由正反而相成，相生又相克。明白了这个道理，得意之时就不会趾高气扬，顺利更谨慎；失意之时不致悲观失望，逆境志更坚。 一时荣耀未必是福，艰难过去即是光明。清代诗人黄钧宰的一首《为我铭》颇耐人寻味： 毁我福我，誉我毒我。 贿我辱我，忌我者服我。 见为美而大恶隐焉。 见为害而大利存焉。 消息无端，损益对待， 故曰天道如环。 此“铭”有的话重了些，但绝非危言耸听。我自以为实在是警世的至理良言。 1995年11月 【原载文化部《文化月刊》1997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