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们,欢迎走进芳华四月,我是你们的老朋友纯天然,本期我给大家带来田家的一篇原创散文《蹒跚夕阳》 敬请欣赏。
《蹒跚夕阳》
夕阳如醉。楼门口,姐挥手笑,便给我一个镀了金的背影。她的腿不知何时开始蹒跚,膝盖以下明显外折,一步一跛,我的心也便一步一步地颤。
姐大我三岁,儿时伶俐得让我嫉妒。春风中,老家弥漫着枣花香气的门前,几个小姐姐把鸡毛键子踢得出神入化。七彩的羽毛键子,好像被姐施了魔法,任凭灵巧的脚千变万化地勾、挑、踢、绾,那乖顺的小精灵,总像一只斑斓的小鸟,在身前身后身左身右欢快飞舞,倏而窜上蓝天,倏而绕在脚底,在阳光下开合,翻飞,幻化成一朵缤纷的梦。姐的小辫有节奏地跳跃,红红的脸庞绽放着灿烂的笑,连树上的小鸟都不敢再鸣唱。
高小毕业,一纸师范学校的通知书点燃了父亲黄土地上的激情。不知怎样变出了几张带体温的钞票,生茧的老手从城里百货公司捧回花团锦簇的洋布被面,晶莹光洁的搪瓷脸盆,样式新鲜的绣花合枕,还有一袭红绿交织的彩线网兜。多少天,家里老榆木门的开关声都如小提琴奏响。
无休止的等待终于挫败了最后一缕耐心。学校下马的消息,如冷水泼进红红的炭火,霎时变成一缕青烟,继而是永久的冰凉。姐那随着羽毛飞舞的梦,与那绣花合枕,搪瓷脸盆,一起被锁进了一个伟大的年代。
姐不会叹息,无从抱怨。十三岁的伶仃弱质,顺理成章地成了黄土地上最小的接班人。课堂上的聪明,遇上粗重的锄头,发挥不出任何优势。初夏的正午,天日初长。姐从烈阳下挨回熟悉的家门,衣衫贴着瘦骨,黄发沾在脸颊,辘辘饥肠渴望着得到起码的安慰。母亲把从公共食堂领回的那点稀软的谷面饼子,双手搓成糁状,再和上蒸热的谷糠薯蔓碾烂后的混合物,拍打成球体。姐看了一眼,大概感到一阵反胃。一句话没说便躺到西屋的土炕上。
娘缓缓地坐在炕头,向姐耳边幽幽地说,不吃也得吃,不吃,只有饿死。
姐躺够了,来到饭桌前,拿起那黑色的东西,狠命地咬了一口。她明白了,眼泪是最没用的。生活中的一切,要啃得动,嚼得烂,咽得下,化得开,然后须在脸上绽出微笑!
她很快掌握了庄稼地里的十八般武艺,并摔打出柔韧的筋骨,学会了一脸微笑。三伏的中午,暑热如蒸,整个村庄都打蔫儿。姐央求我和她作伴。我爬到地头树上去逮知了,却看见姐抱着巨大的草捆从玉米地深处钻出,衣衫没有干处,头上沾满草籽,脸上道道划痕,看见我却开心一笑。我手中的知了突然失去了任何趣味。
姐脸上常挂谦和的笑容。和父母说话,和弟妹说话,和邻居说话,总是先陪上一脸的笑,然后才轻言细语,很像娘。只有闲暇时偷偷地看书,才会症症发呆。姐爱看书,那是藏着她梦的地方,可以放飞她灵的翮翅。然而当不小心撞上现实骨感的冷壁时,那尚未完全麻醉的柔软之处是否淌血,我不忍撩开她迷离的眼神去窥视。
一个飘着雪花的冬日,娘用仅有的一点白面,烙了张小饼。让姐赶了五里路,送到我寄宿的初中,让我感受生日的快乐。看着我香香地咬一口还温热的烙饼,姐甜甜地笑了。她的弟弟替她上了初中,她骄傲。
她把分到家里的那点棉花,没日没夜地从锭子上抽出白细匀长的希望,然后拐,抡,耕,印,于是窨子里那架古老的织布机便日夜唱起欢快的歌。待把细细密密的白色瀑布卸下来,又亲自浆,染,裁,缝,最后看着四个弟妹神气地穿上雪白的衬衣,翠蓝的裤子,黢黑的千层底鞋,不用再在人前露着大脚趾,她的脸漾满幸福的笑。
姐要出门了,爹感念姐多年的辛苦,咬咬牙陪嫁了一口椿木箱子。从此,姐劳碌的身影从娘家地里移植到婆家地里。她用硬实的肩头,帮丈夫撑起小院里那片蓝天,送一双懂事的儿女走进她永没进过的大学的门,让活泼可爱的孙男嫡女,赶乘这风驰电掣的时代的车,而她,蹒跚的身影渐被淹没在岁月的黄昏。
姐的腿一天天在改变形状,脚板在减少弹性,步幅在缩小,脚底越来越摆不脱地心的引力。不过不要紧,她的天地,只需要微笑着从丈夫,走向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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